华夏集

《论语》中的基本概念

《论语》中的基本概念

一、道

我们都知道万有引力,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客观存在着。苹果从树上落到地面,行星绕太阳运行,流星闪亮地划过夜空,扫帚星拖着壮观的尾巴,这些不同的表现都是万有引力作用的结果,它是宇宙自然之道。

《论语》里的道就是人类社会的某种规律,它像万有引力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它也是在具体的事件上表现出各不相同的形态,所以,在典籍里有不同的表述,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商书汤诰》)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左传桓公六年》)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左传僖公十三年》)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左传襄公二十二年》)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矣。(《左传文公六年》)生民之道,乐为大焉。(《礼记乐记》)这些不同的表述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生民。正如《荀子君道》所说:道者,何也?善生养人者也。

所以,道就是生民之道。统治者顺着这个道就能获得成功,违反了这个道就会灭亡。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尚书仲虺之诰》)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尚书泰誓上》)道要求统治者顺民心,做民之父母,桀纣违反了天道,残害老百姓,因而被天道所弃──这里的天道就是上天让老百姓生存之道。

统治者的做法符合生民之道,就叫有道或顺道;努力使自己的作法符合生民之道,就叫修道、循道;统治者的做法不符合生民之道,就叫失道、背道或者无道。

《荀子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祆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祆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从这里可以知道,循道就是:应之以治、强本而节用、养备而动时,如果不循道,却倍(背)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其道然也,因为道不循人,不随人而变,统治者如果违反了生民之道,必然遭到惩罚,求天求神保佑也没有用。当时,天下之无道也久矣,所以,孔子提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要求统治者顺应生民之道而行。

《论语》中道的含义比较多,用作生民之道用的,如: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朝闻道,夕死可矣。道不行,乘桴浮于海。鲁一变,至于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二、德和中庸

然而,道是不可见的,并非人人都能体察并遵照去做,(这也是孔子很少谈道的原因),那么,如何才能实现生民之道呢?如果道作为最高方针,明智人士有一个策略来实现生民这个最高方针,这个策略就是德。德义,生民之本也。(《国语晋语四》)《晏子春秋内篇问下》说齐国的晏子到晋国去,晋国的叔向跟晏子谈论,说到德行之高厚莫过于爱民、乐民,德行之下贱莫过于刻民、害民,德就是围绕生民的。

《管子心术上》:虚而无形谓之道,化育万物谓之德。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知得以职道之精。故德者,得也;得也者,谓得其所以然也。以无为之谓道,舍之之谓德,故道之与德无间,故言之者不别也。这里所说就是德是实现道的途径,德使道得以实现。有人把舍解释为施舍,认为德是道的施舍,我看未必,这里是止息、住所的引申,德是道的住所,道就包含在德中,也就是说,按照德来做才能实现道,德就是使物得以生生的方法,心里有德才能了解道。

德,甲骨文从彳、从直,意为行得正直,金文加了心,意为行也正直、心也正直。《国语周语》:正,德之道也。《虞书大禹谟》: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政治的目的是让人民得以生养,如果在这方面做得好,那就是符合了德。德就是要顺应民心,实现生民养民之道。

德是达成生民的策略,所以,德,国家之基也。(《左传襄公二十四年》);生民就要施惠于民,所以,德以施惠(《左传成公十六年》);恤民为德(《左传襄公七年》),德不失民(《左传襄公三十一年》),体恤老百姓,按照德来行事,就不会失民了。孔子提出为政以德,道之以德,就是要统治者按照这个策略行政。

《管子五辅》:德有六兴:辟田畴,制坛宅,修树艺,劝士民,勉稼穑,修墙屋,此谓厚其生。发伏利,输滞积,修道途,便关市,慎将宿,此谓输之以财。导水潦,利陂沟,决潘渚,溃泥滞,通郁闭,慎津梁,此谓遗之以利。薄征敛,轻征赋,弛刑罚,赦罪戾,宥小过,此谓宽其政。养长老,慈幼孤,恤鳏寡,问疾病,吊祸丧,此谓匡其急。衣冻寒,食饥渴,匡贫窭,振罢露,资乏绝,此谓振其穷。凡此六者,德之兴也。六者既布,则民之所欲,无不得矣。夫民必得其所欲,然后听上;听上,然后政可善为也,故曰德不可不兴也。也就是说可以从六个方面兴德政:厚生、输财、遗利、宽政、匡急、振穷,如此,则老百姓的愿望都能得以实现,并因此愿意听从统治者的引导,这样,治理国家就很少要用到刑罚而可以善为。所以说,统治者兴德,则民有耻且格。因而,孔子要求君子怀德,据于德。

德是实现道的策略,违反德也就是违反道,以荡陵德,实悖天道。(《周书毕命》)有苗反道败德(《尚书大禹谟》)。统治者不按照德来做,让老百姓难以生存,会怎么样呢?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商书汤诰》)为民做主的神会惩罚违反道德者。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左传昭公四年》)行政不中正,不符合德,不能使民养生,就会失去天下。

德在孔子这里又用了一个更为专用的词中庸来表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常说中庸之道,是因为一方面道与德散用时并不明确区分,正如《管子心术上》所说道之与德无间,故言之者不别也;另一方面,孔子及其弟子把孔子的这个策略称作夫子之道。所以,孔子之道的道与作为最高方针的道并不是同一层次的道,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孔子之道指的就是德,是中正,是中庸,是实现最高方针之道的策略。《国语周语下》:道之以中德,正是说以中为德。

《中庸》对中作了定义: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只有天地自然才没有喜怒哀乐,对万事万物同样的对待,而没有偏爱,或者说天地没有爱,这是中;人总是会有喜怒哀乐的,如果喜怒哀乐能不违反自然,以自然的中作为参考,就是做到和了。以中作参考,也就是以中为用,即中用或中庸。所以,中是本,按照中庸做到了和,也就是达道了,达到道,万物就可以遂其性而生生不息。做不到中庸,也就不能达道,就叫失德。

中庸的具体表现是事,举其中。(《左传哀公十一年》),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中庸》)。孔子自己也是执其两端用其中的,如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吾道一以贯之,道为中庸之道,曾子跟门人解释说是忠恕。因为忠恕违道不远,所以曾子以忠恕答门人,他知道门人难以理解中庸。正如孔子所说知德者鲜矣(15.4)。

三、仁、义

道不是人人能察觉,中庸之德也不是人人能理解做到,(正因为此,孔子也是很少谈德),所以,根据最高目标和实现最高目标的策略确立了一个生民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仁,它的核心仍然是生民、使民获益。《管子五辅》中讲的六兴,也就是原则的六个方面,从这六个方面遵照中正之德去做,就能实现生民的最终目标。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中庸》)这里也是说为政者应当自身修道德,仁是修道修德的原则。

在《论语》和《左传》中,真正作原则用的仁并不多,有以下这些:依于仁,仁以为己任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奉之以仁(《左传昭公六年》)。更多的是把它用一些具体的做法表达出来,如: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不背本,仁也。(《左传成公九年》)度功而行,仁也。(《左传昭公二十年》)这里,几个弟子问仁,其实问的是作为原则的仁,但是,孔子知道对于这几个弟子,只有用具体的内容来回答,对他们才有益,所以,孔子对他们的回答都只是仁在各方面的表现。这几个回答不同于对颜渊的回答,对颜渊的回答则是比较概括的作为原则的仁。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达到仁的方法就是从身边自己能做的事做起。不能依于仁、不能奉之以仁就是失仁、非仁、不仁,比如:背施无亲,幸灾不仁,(《左传僖公十四年》)乘人之约,非仁也。(《左传定公四年》)这些都是让别人难以生存的行为,所以,是不仁的。

行为上能自觉地符合道、德、仁,做到了利民安国爱人就是义。所以说除去天地之害,谓之义。(《礼记祭统》)义者,谓各处其宜也。(《管子心术上》)义而行之,谓之德、礼。(《左传文公七年》)君子曰:‘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左传庄公二十二年》)怒邻不义(《左传僖公十四年》),《诗》、《书》,义之府也。(《左传僖公二十七年》)即《诗》《书》是教导人怎么做才合适,死而不义,非勇也。(《左传文公二年》)不该死而死就不算勇。

义也可以归纳到以下几个方面:孝悌慈惠,以养亲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礼节;整齐撙拙,以辟刑僇;纤啬省用,以备饥馑;敦懞纯固,以备祸乱;和协辑睦,以备寇戎。凡此七者,义之体也。(《管子五辅》)也就是可以从这七个方面让自己的行为做得合宜。

四、礼

仁作为原则还是难以遵照执行,为了更便于大家的行为符合仁,达到义,就依此制定了具体的实施细则,这些细则就是礼。所以,能克己复礼就是仁,按照礼的规定来做也就是义。比如《管子五辅》说德有六兴,其中有薄征敛,这只是一个原则,究竟怎么为薄?薄到什么程度?在礼中就规定了具体的征敛比例、具体的征敛方式等等,照此征敛就是合义的。

礼是什么?《礼记曲礼上》: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礼,国之干也。(《左传僖公十一年》)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左传昭公五年》)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礼者,断长续短,损有余,益不足,达爱敬之文,而滋成行义之美者也。(《荀子礼论》)礼是为了能达到道德仁义,为了守国、行政、安民、断长续短达爱敬、使民得以生而制定的对人(主要是为政者)的行为的指导细则,具体表现为社会生活各方面的法律(除去五刑叫刑)、规章、制度。礼规定了这些具体的行为指导细则,让人知道如此做就是合义的,所以说,礼以行义(《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与?伥伥乎其何之?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见?若无礼,则手足无所错,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之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制,宫室失其度,量鼎失其象,味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式,鬼神失其飨,丧纪失其哀,辨说失其党,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于众也。(《礼记仲尼燕居》)如果没有礼,就什么事都不能有序,众人就不能协调一致了。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目巧之室,则有奥阼,席则有上下,车则有左右,行则有随,立则有序,古之义也。室而无奥阼,则乱于堂室也。席而无上下,则乱于席上也。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也。行而无随,则乱于涂也。立而无序,则乱于位也。(同上)没有礼,大至乱国,小至抢座位、乘车也乱、站立也无秩序。

礼,身之干也。(《左传成公十三年》)礼以行之(《左传襄公十一年》),行之以礼(《左传昭公六年》),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左传昭公七年》)礼以行事(《左传昭公九年》),君子动则思礼(《左传昭公三十一年》),这些都是说礼是人的行为参考,人要使自己的言行真正符合人,而区别于动物,就必须按照礼的规定去做;人类社会要有秩序的存在,就不能像动物界一样弱肉强食,而必须按照礼的规定保护弱势群体,礼是用来遏制强者欺凌弱者的。《晏子春秋内篇谏上》:禽兽以力为政,强者犯弱,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

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礼记礼器》)以此礼而行,则能万物遂其性。礼应当是合于人心的,合于人心可以狭隘地理解、并用现在的话语表达为人性化,可见,礼不是为了灭人性的,而是为了让人能活得有人的尊严,让人与人相容共处,不要互相伤害。所以,孔子强调礼必须由圣人明王制作,就是为了礼能合于天时、人心,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中庸》)否则,由无德之人制作的礼(政策、法规等等)就会成为杀人的工具,成为强权者抢夺弱势群体利益的借口,使得弱肉强食合法化。

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礼记礼器》)礼,首先要符合天时适应时代(《周易丰卦》: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损卦》:损益盈虚,与时偕行。很重视时),其次要顺乎天道伦常(比如现在婚姻法、儿童保护法、妇女权益保护法等所涉及的内容),再次要适合于对象(比如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法律规定,比如有关公务员的管理规定、党员的有关规定、教师法等),还要合于事宜(比如不同的行业、处理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法律规定),与身份相称(比如,不同层次的公务员、不同级别的教师,对其各有不同的要求,是其身份不同的原因)。

形式也是礼的一部分,也称作礼,但仅仅是形式更准确的应该叫仪,《仪礼》就是作为仪式的礼,后人更多地把礼理解为形式了,比如礼仪之邦这个词就基本上把礼的真正内涵丢掉了,更多地把礼视作为仪了,否则,传统的礼仪之邦不就是法度之邦了吗。《三字经》里有人不学,不知仪。对仪比较看重,但在《礼记学记》里则是人不学,不知道。《左传昭公五年》: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羁,弗能用也。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利人之难,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谓:叔侯于是乎知礼。形式只是礼的末节,而不是根本,礼的根本是用来守国、行政令、保人民的。一个国君没有能力行政令,又不起用有贤能的人,违反与大国定的盟约而侵犯小国,这样的国君怎么叫知礼呢?这说明,在当时,就有人不明白礼的真正内涵和作用,而把礼等同为形式了。

五、忠、信

《说文心部》:忠,敬也,尽心曰忠。从心,中声。若按照右文说,则忠之义从中,当是内心中正。后人在理解尽心曰忠时丢掉这个中正的大前提,从而得出忠义难以两全的悖论。不义之事显然不中不正,也就是不忠,忠和义哪来矛盾呢?

唯君命是从,就是忠吗?《荀子臣道》: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殒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智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孝经》: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进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可见,忠是中正、从道,为国家社稷着想,君有错,就要纠正,君坚持错误不改,自己就该离开,而不是唯君是从,更不是君叫臣思,臣不得不死。上思利民,忠也(《左传桓公六年》),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左传僖公九年》)无私,忠也。(《左传成公九年》)忠,民之望也。(《左传襄公十四年》)临患不忘国,忠也(《左传昭公元年》),这些忠都是对统治者执政的要求,要求统治者尽心为民,使民获益。忠对于个人来说,就是中正,如为人谋而不忠乎?不是说只要尽了心不管所谋是好事还是坏事都算忠,只有所谋出于中正才算忠。

《说文言部》:信,诚也。祝史正辞,信也。(《左传桓公六年》)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左传僖公二十五年》)信以行义(《左传成公八年》),信以守礼(《左传成公十五年》),周仁之谓信。(《左传哀公十六年》)祝史是不可以对天、对神说假话的,说的实话就是正辞,说实话就是信;信是统治者保有国家、保护人民的珍贵宝物;信是要符合仁的原则的,是为了行事合义并符合礼。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志向用言语表达出来,说出来的话要符合信,符合了信才能有助于志向的实现,想要实现志向却放弃信,志向是不可能实现的。即言是要体现信、可以遵守的。当然,信不是意味着简单地不管说的什么话都遵照执行,若如此,则是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若小人哉。所以说,复言,非信也。(《左传哀公十六年》)只有符合信的话才能遵守。要盟无质,神弗临也,所临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临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左传襄公九年》)不平等的签约叫做要盟,并没有体现言之瑞,善之主,不符合仁,所以,不必遵守。遵守要盟就叫仁而不学则愚了。‘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左传僖公二十八年》)信是说这个盟约的内容是符合仁的原则的,所以是可以遵守的。也就是说,信不是简单的坚守协约,而是信约的内容首先应当以仁为原则、符合义、遵守礼的。信就是在事情的整个过程中贯彻让每个人都能生存这个道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双赢。如果弱势者被迫签订了不平等的不符合仁义礼的协定,那么,不遵守这个协定也就不叫无信了。正如现在处理违约事件,首先要看这个约定是不是合法,约定不合法,这个约定就是无效的,当然谈不上遵守。

忠,德之正也;信,德之固也。(《左传文公元年》)忠信,礼之器也。(《左传昭公二年》)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孔子家语弟子行》)口不道忠信之言(《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所谓道忠信之言也就是言忠信,意思是说出的话要中正、符合道德仁义礼、是可以遵守的,并非指说出的都是要忠于某,要守信这样的话。能做到忠,即做事都考虑到利国利民,道德就纯正了;能做到信,即行为符合仁义、遵守礼,道德就坚固了。所以,忠、信都是要符合道、德、仁、义、礼,并体现一个人对道、德、仁、义、礼的实行情况,即言行都是公正无私的。一起做坏事互相不违背就不是忠、不是信。

六、孝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孝就是不要让父母担心;孝就是要敬养父母;孝不仅要为父母做在前吃在后,更要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愉快的神情。这些都体现了子女内心对父母的爱。所以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一个人如果都不爱生养自己的父母,他还会爱其他人吗?统治者为了权和利而父子兄弟相杀,这样的统治者能关心老百姓吗?所以说,一个人爱父母兄弟,是他以后能实现仁道的根本,因此,孔子对统治者尤其强调孝:君子笃于亲,而民兴于仁。孝慈,则忠。

那么,孝意味着唯父母是从吗?《荀子子道》: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孝子所以不从命有三:从命,则亲危;不从命,则亲安;孝子不从命乃忠。从命,则亲辱;不从命,则亲荣;孝子不从命乃义。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孝子不从命乃敬。故可以从而不从,是不子也;未可以从而从,是不忠也。明于从不从之义,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悫以慎行之,则可谓大孝矣。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之谓也。这里已经给出了答案,孝不是唯父母是从,义不当从则不从。

《孝经》:曾子曰:‘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爱父母怎么能让父母陷于不义无礼违法呢?听从父母错误的建议作了错事而使人知道此父母无礼,怎么能算孝呢?纠正、消除父母的错误才是孝。

《孔子家语六本》: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顷,乃苏,欣然而起,进于曾皙曰:‘向也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闻之,知其体康也。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杀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参闻之曰:‘参罪大矣。’孝哪里是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呢!

《礼记祭义》中,曾子说: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灾及于亲,敢不敬乎?亨孰膻芗,尝而荐之,非孝也,养也。这里给了我们一个开放的孝的含义,孝并非指待在父母身边服侍供养,而是要比这宽泛得多。不庄、不忠、不敬、不信、无勇都会影响到亲人,所以,这些行为都属不孝,这就要求人在任何时候谨慎自己的言行。孝在这里其实成了规范人的行为的一个尺度,它作为行为规范的尺度与礼或法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后者是着重于用外在的约束来规范人的行为;而孝则是要求人从内心对父母的爱出发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这样,人不仅守了法,也不会产生精神的虚空。

由上可见,忠不是简单的唯君是从,而是要从国家利益出发,国君有错,不利于国家和人民,为臣者就要劝谏君王改错;孝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唯父母是从,而是从爱父母出发,体谅父母,保护父母,使父母不犯错、不陷于无礼,自己行为符合礼,并引导父母的行为使之符合礼。所以说,孝,礼之始也。(《左传文公二年》)

七、勇

《论语》:见义不为,无勇也。勇而无礼则乱,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恶勇而无礼者。可见,勇都是跟礼义相连的,不符合礼、义的勇就是乱。《左传文公二年》:死而不义,非勇也。《左传定公四年》:违强陵弱,非勇也。《左传哀公十六年》: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死而不符合义、避强欺弱、以死为荣,这些都不是勇。

八、敬

敬在《论语》里出现的次数也不少,多于忠出现的次数。《尚书盘庚下》:朕及笃敬,恭承民命。《尚书洪范》:敬用五事,《尚书君奭》: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往敬用治。《尚书大禹谟》: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尚书五子之歌》: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尚书太甲下》: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论语》:敬事而信,为礼不敬,居敬而行简,君子敬而无失,执事敬,修己以敬,行笃敬,敬其事而后其食,事思敬。《左传僖公十一年》: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左传宣公二年》:不忘恭敬,民之主也。《左传成公十三年》:敬,身之基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敬慎威仪,惟民之则。《左传昭公六年》:临之以敬。这些敬都是指个人修养,一个人对待事情、对待别人的态度,而不是要求别人敬己。

《国语周语下》: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翼上德让,而敬百姓。《国语齐语》:遂滋民,与无财,而敬百姓,则国安矣。这里所讲敬则为敬百姓。仁者必敬人(《荀子臣道》)。可见,敬并非单指下对上的态度,而是每个人对他人对事情所体现出来的态度和自身的修养。任何一个人,在他人面前,保持自己恭敬的言行,就是敬他人了。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敬,德之恪也。恪于德以临事,其何不济?(《国语晋语五》)敬就是德、仁的体现,所以,有了恭敬的心,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九、学、习

上面讲到的各个概念,道、德、仁、义、礼、忠、信、孝、敬,人要达到这些概念所表达的境界,该怎么做呢?──学。

学字的金文有两个含义,上部是双手摆弄算筹,下部是把孩子放在房子里加以纠正,意思是让孩子的行为受到规范。在《论语》里,学主要有两个含义:一是学先王遗文;二是指接受了知识或行为规范的指导,以此纠正自己的行为,使自己的行为合乎礼节规范。如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敏而好学,不如丘之好学也,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这里被称为好学的原因都是自身的行为做得好,而不是学文学得好。

学字在《论语》里共出现了65次,但并非只有讲到学字的地方才教弟子学,整部《论语》都是教弟子如何学,没有讲到学之处,更多的是从行为方面所做的要求,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里从与改都是学,是行为的学习。道、德、仁、义、礼、忠、信、孝、敬,人要达到这些概念所表达的境界,都需要在行为上不断学习,就象鸟学飞一样,所以,整部《论语》都是围绕这些境界,立足于学,对弟子在各个方面的行为进行指导、纠正。对文的学习也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些境界的含义,从而在行为方面可以不断提升。

表示行为的学还可以用另一个词习来表达。正如《集注》所说:习,鸟数飞也。《说文》:習,数飞也。指鸟反复练飞。习的意思在当时不是指时时诵习,而是指实践。习在《论语》中仅出现了三次,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传不习乎?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这三个习都是为了强调行为。学比习更侧重规范,即学好的行为,使自己的行为符合规范;而习既可以表示模仿好的行为,也可以表示模仿不好的行为,如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所以,《论语》中主要还是用学表示行为趋于规范。

孔子所教的重点:修身、成仁德都在于力行,而不是口诵。正如现在的学生,学了很多自立的道理以及接受了品德教育,必须在实践中加以强化。只让学生口诵,而不让学生有少许的时间实践,或行为上却引导他们与所诵的品德要求相违背,这是孔子的教育所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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