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当前作文教学是处于一个“无序”混乱状态的。姑且不说“学生作文烦、提高效率慢”等老大难问题未能得以改善,就是现在教师作文课上“教什么(内容)”都成了问题。此话绝非危言耸听,据调查发现,有相当部分的教师对任教内的作文教学缺乏一个系统有效的教学序列,不少教师“东一榔头西一棒”,今天想哪就让学生写哪,反正都是“话题”,更有甚者高一就开始了“话题作文”训练。总之,当下作文教学该“教什么(内容)”的确成了一个问题!
其实,回顾一下当前写作教学内容的发展历程,我们又会惊奇地发现,写作教学“教什么(内容)”正行走于两个极端:由过去特别强调“怎么写(表达)”,到现在非常重视“怎么想办法让你写(思维、情感)”。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作文“公开课”(窃以为这是课改的“风向标”),教师一改传统作文在“如何表达”上的谆谆教导,而是运用各种手段(包括使用音、像、图、影等),想法设法对学生进行煽情启发,以求打通学生思脉,使之能落笔成文。据说某些专家认为这是“作文教学的一大进步”。其实也是,既然我们语文教师不能“教会学生怎么写”(其实很多教师自己真的不会写作文),那么“激发学生自己去写”总该没问题吧!但是,如此“一大进步”的作文改革却并没能根除写作的沉疴----“学生依旧怕作文!”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呢?笔者窃以为,问题就在于我们很多语文教师自己都没把“写作是什么”弄明白。
-----“写作是什么”,这谁不知道?写作就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表达和交流的方式”,但这样的表述对于“写作教学”并无多大意义,因为它并不能帮助我们认清“写作教学”的本质。因此,我倒更认同这样的解释 ---“写作是用笔说话,是和所写文章的读者的对话”。(《语文教学对话论》,王尚文主编)如果说我们把“写作”看成是“一种说话”,那么用当前时髦的话说,“写作”就是写者自身“言语表达”(外部言语形式)与“表达意向”(其终端即内部言语)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如果说“写作是一种对话”,那写者就一定会考虑与自己进行对话的对象(读者)的客观存在并想着如何与之对话。可以说,当我们将“写作”与“说话”、“对话”联系起来时,“写作”的本质才有可能会被透视,“写作教学”才有可能走上理性的轨道。
其实退一步而言之,当前绝大多数学生都还是认可“写作非常重要的”,但真要他写又会觉得无“话”可说、兴趣顿失。尽管原因很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即不少教师从来就没有从“写作本质”上去理解“写作教什么(内容)”,或者说,教师素来都是从自己“怎样教”着眼,而不会想到“什么东西”才能唤起学生共鸣,使之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写作欲望。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就曾说,“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学生既然言不由衷、无话可说,教师还要强迫写,学生作文自然是真情缺失、没有灵性了!鉴于此,当前教师的责任就应该是如何为学生营造一个兴致勃发、情感萌动的写作氛围,从而将自己的思想情感畅快地表达出来,用叶圣陶先生的话说,“为学生着想,钻进学生的心里去考虑,务必使他们有话可说”或曰:“鼓励学生将自己的心里话,用自己的语言一股脑地表达出来!”
好了,圈在学生脑中的“思维、情感的枷锁”终于有望被打破 ----“学生有话可说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有话可说”就一定能“说得出、说得好”?学生就真的能写出文章来?实践证明:不一定!尽管教育家赞可夫说“放手让学生去写,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能写几句就写几句”的“自由创作”是何等的惬意。但是,中学语文教育下的“学生写作”绝不等于“文学创作”,再说也不可能将学生个个培养成为“作家”,也没那必要。可以说,那种想当然地认为学生“有话想说”就一定能写的理想境界毕竟只是少数,否则中学语文也就没有开设“作文课”的必要了。下面,笔者就结合一些学生日常“作品”作进一步的阐述。
一、意不称物,辞不达意:“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可置疑,这些学生都想把自己内心“想法”明白晓畅地表述出来,但事实却不尽如人意,作者“内心意向”在转换为“外部言语”时出现了问题:
1、“小时摔倒留下的伤疤,但这不是我的缺憾,而是母亲的音符。”(将伤疤比作母亲的音符,如何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意图可能只有作者自己知道了。)
2、“解放初期,就有死人愿意把眼组织捐给医院。”(人死了,还会有意愿?作者把“死人”表达成了“人死后”,其“思维意向”与“语言表达”存在落差。)
3、“残疾人运动会,美丽的汗水从最可爱的人身上掉下来,这是缺憾美。”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句,姑且先补出这个学生省略的内容:残疾人在运动会的流下的汗水是美丽的,他们是最可爱的人,残疾人是有缺憾的人,但是他们创造了佳绩,创造了美。其实,这位学生如果理清思路,他可以这样连贯地表达:残疾人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但他们并没有怨天尤人,让遗憾伴随终身,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挥洒征途,在残疾人运动会上创出辉煌的成绩,这样的人不是很可爱吗?你不觉得在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异样的美吗?
二、时尚前卫,泡沫横流:“水中之月镜中花”
某年高考作文(话题:“感情亲疏与理性判断”)中有一篇满分作文,其中有这样一段让读者捉摸不透的“语言”:“感情如水,理性如冰,八分之一的冰块浮动在水上呈现着庄重和威严,一任冰下蓝色的水飘荡,不减半点高雅,这是理性的美。”说心里话,面对如此“色彩斑斓”的语言,我们读者的思维能跟得上作者大脑“快速运转”的思维吗?如此漂亮时尚的“语言”怎么就成了不可逾越的交流“障碍”。再有就是当前时尚文化(例如“网络”)盛行,学生作文语言相当“前卫”,如“霸王骑着乌骓化为鬼雄,虞姬将生命之花化作了矛尖的湛蓝,于是心被感动了。”“没有刘邦,哪来的张骞扶着驼铃走向天山的雪莲?没有刘邦,哪来的卫青舞着旌旗奔向大漠的飞沙?”“给所有的事物一个旁观的眼神,让历史的车轮碾过额头,留下赞许的痕迹……”
文章乃表情达意之物,用如此语言如此叙事,看似新奇且能洋洋洒洒说开去,但笔落千言却晦涩难懂,让读者有不知所云之感。难怪有人说,当前“泡沫语言”横流于中学生作文笔端,情况相当严重。
三、荒诞无据,价值缺失:“谁能明白你的心”
江苏的金光老师曾在《对另类作文应另眼相看》(《语文教学与研究》2006年第4期)中记录了这样两个作文语言片段:
(1)、“几百年过去了,人民不再怀疑亚里士多德,直到二十世纪中叶,英国科学家伽利略做了个震惊世界的实验,他在几千米的英国斜塔上,把一团纸和一团泥从同一高度同一时间放下……”啼笑皆非的文字,我们不知道是作者的确不知原委,还是他故意写之以显“另类”。试问,即便此例能够恰到好处地论说作者观点,但其荒诞过火的表述也会让读者觉得是在“笑话”。
(2)、“当我被抱出产房门时,看到的是爸爸、妈妈的喜极而泣,妈妈的泪滴到我的小脸上是热热的……”写作过程中学生想象力被激发,神思飞动,纵横驰骋,无疑是好事!但“神思”不等于“胡思”,某些无视客观事理,人理常情的想象是令人不可思议的。
通过以上事例及阐述,我们发现,学生在作文过程中,词汇积累贫乏、语言运用笨拙或表达技巧不高等,往往会造成“心求通而未得”、“口欲言而未能”的尴尬局面。陆机在《文赋》中也曾说:“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的确,激发学生写作动力,使其有“喷薄欲发”的写作冲动很重要,但这仅是写作的“第一步”(有话可说),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作者如何将内心的“欲望、意图”表述出来(如何说),并且还要考虑你的读者能否读得懂,是否觉得与你对话快乐,有意义。如此看来,作文教学仅仅触发学生写作冲动还是不够的,教师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即引导学生与自己写成的文字进行“对话”(“内部言语”与“外部言语”的对话),让学生在“对话”中努力实现用最理想的“语言”来做最成功的最准确的表达。作家孙犁曾说:“从事写作的人,应当像追求真理一样去追求语言,应当把语言大量贮积起来,应当经常把你的语言放在你的心里,用纸的砧,心的锤来锤炼它们。”作家福楼拜也说,“无论你所要讲的是什么,真正能够表达它的句子,真正适应它的动词和形容词也只有一个,就是那准确的一句、最准确的一个动词和形容词。”其实,古人在这方面已留下太多佳话,贾岛“推敲”之故事,王安石吟“春风又绿江南岸”,“凡如是十许字,始定为绿” 等等,这里不再赘述。
综上所述,当下作文教学的确要注重学生写作思维、写作情感的培育,因为学生在作文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情感缺失、思路狭隘等问题。但是,作文教学又不单单是思维启发、情感培育的问题,这就如同不能单纯训练语言表达一样。其实争论这一问题就如同争论“两个文明孰重要”一样,到最后才弄明白原来“两手都要硬”。我们说,写作过程中“思维情感”与“语言表达”之间关系就如同一块硬币的两面,存乎一体,不可分割。作文教学的思维引导、情感激发绝不可脱离语言表达,而应该寄托于“语言”这一美丽载体,有血有肉有灵有性地进行。同理,语言是思维与情感的语言,语言表达也要符合学生思维情感发展的需要,任何脱离或超越思维情感的语言都只能是虚情假意、矫揉造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