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敏语文新天地
在日常的小学语文观摩课、研讨课上,经常能看到做课老师选择以《桥》和《船长》作为教材使用。可见,这两篇教材深得大家的青睐与喜爱。的确,不管是从文本的主题思想还是语言文字,不管是对人物的形象刻画还是对所处环境的细致描摹,两篇教材都堪称语文教材中的精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篇教材还存在着许多意想不到的相同点。
首先是主题思想上的类似。
两篇教材,《桥》是我国现代著名作家谈歌的一篇微型小说,小说描写的是国内某一村庄,在突如其来的洪水面前,作为村党支部书记的老汉,沉着冷静,身先士卒,将全村一百多号人顺利地通过窄窄的木桥,最终成功地脱离危险。然而,他和他的儿子,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小说歌颂与赞美了老汉作为一村的带头人与领头雁,面对困难与死亡,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将生的希望让给别人的崇高精神品质。《船长》发生在国外,发生在海上,主要记叙了诺曼底号轮船在航行途中意外地失事后,作为一船之长的哈尔威,沉着冷静,恪尽责守,坚守船长的职责,将全船上60人安全转移到安全地带,最后自己与船一起沉入大海的感人事迹。文章褒扬了哈尔威船长面对生死考验之时,忠于职守,履行了一个船长的做人之道,在人们的心目中最终成为一名伟大的英雄。
两篇文章,都揭示了这样一个崇高又伟大的主题,当人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受到天灾(《桥》)或人祸(《船长》)威胁之际,作为该群体的领导者或带头人,挺身而出,不顾个人安危,临危不惧,舍己为人,将生的希望留给大家,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最终共同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两个文本,除了主题上的类似之外,在文本的语言表达方式上也有着惊人的类似。
两篇文章中,作者都化了较大分量的笔墨,描写了当天灾或人祸发生之际,那紧张得让人窒息的环境。如《桥》一文中:
黎明的时候,雨突然下大了。像泼。像倒。
山洪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山谷里狂奔而来,势不可挡。
近一米高的洪水已经在路面上跳舞了。
死亡在洪水的狞笑中逼近。
水渐渐地窜上来,放肆地舔着人们的腰。
水,爬上老汉的胸膛。
在《船长》一文中,也同样有许多地方描写了当时环境的险恶:
只听一声巨响,‘诺曼底’号的船身一下被剖开了个大口子。船发生了可怕的震荡海水猛地涌进船舱。
轮船在慢慢地下沉。第20分钟到了,轮船沉没了。船头先下去,很快船尾也浸没了。
两个文本中,通过这些形象生动的环境描写,向我们读者重现了当时情况的紧急。在如此险象环生的情况之下,如果没有人挺身而出来维护秩序,没有人身先士卒地来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任凭受到生命威胁的人群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其后果可想而知。两处文本的环境描写,从另一个侧面,更加凸现了两位主人公的伟大与高尚。
除此之外,两个文本在人物语言的表达方式上也是出奇地一致,都使用了短句形式。如《桥》中支部书记的话:
桥窄!排成一队,不要挤!党员排在后边!
可以退党,到我这儿报名。
你还算是个党员吗?排到后面去!
少废话,快走。
如《船长》的哈威尔船长:
大家安静,注意听命令!把救生艇放下去。妇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员断后。必须把60人全部救出去!
洛克机械师在哪儿?
炉子怎么样了?
火呢?
机器怎样?
还能坚持多少分钟?
哪个男人敢走到女人面前去,你就开枪打死他!
快救克莱芒!
正是这些简洁快速的短句式言语,一方面渲染了当时情况的紧急与不容拖沓;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作为文本主人公的支部书记与哈威尔船长在危急关头的临危不乱与沉着应战,表现出了作为一个群体首领良好的心理素质与应对能力。、
另外,两个文本的结尾也如出一辙:支部书记与他的儿子,为了全村一百多号人的生命,先人后己,最后被魔鬼般肆虐的洪水夺去了宝贵的生命;而哈威尔船长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再次履行了一名船长的权利,在全船60人安全获救的情况下,一个手势也没有做,一句话也没有说,随着轮船一起沉入了深渊,成就了一位在人们心目中的真正英雄。
然而,毕竟由于两个文本中的事件发生的国度、时间以及文化与历史背景截然不同,因此,在事件的叙述过程中,作者的着眼点也存在着明显的区别。
首先是两个文本中究竟让谁先脱离危险的问题,有着天壤之别。《桥》一文中,桥窄!排成一队,不要挤!党员排在后边!可见,在支部书记的眼里,党员必须让位于普通群众,在生死危急关头,群众第一,党员第二。作为党员,必须舍自己为群众。于是,甚至于出现了支部书记把藏在群众队伍中想蒙混过关的党员儿子,也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了出来的情景。正是支部书记那以身作则、铁面无私的公正立场,才使全体村民心服口服,最后安全有序地脱离危险,通过木桥。而在《船长》一文中,船长哈威尔却有着与支部书记不一样的推行标准。在他的心目中,在危险时刻,作为身强力壮、处于强势地位的男人必须让位于身材弱小、处于劣势地位的女人。男人让位于女人,是哈威尔船长在处理让谁先脱离危险的首选想法。妇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员断后。必须把60人全部救出去! 为让这一规则得以贯彻与实施,他甚至向奥克勒大副抛出了哪个男人敢走到女人面前去,你就开枪打死他!这样火药味很浓的命令。正是在船长如此充满人性化的安排与调遣下,全船船员除了他自己,全都脱离了危险,再次成就了一次海难史上的奇迹,传为佳话。
其次,在抢救过程中,对遇险人员人数的描写,也有着明显的区别。《桥》中,文本只是笼统地交待了当时遇险的人是一百多号,具体一百多几个,没有明确地写出来;而在《船长》一文中,则明确地写出也当时遇险的人数是61人;甚至于到最后船即将沉没之际,船长还念念不忘一个人:快救克莱芒!船长喊道。克莱芒是个见习水手,还不过是个孩子。
以上两点,或许是《桥》与《船长》中最明显的区别之一。然而,在我看来,也正是这两点不起眼的区别,最终才导致了两个文本在表达效果上的截然不同。
选择让谁先脱离危险,让谁留守在危险地带,在笔者看来,这不仅仅是个先后次序与文字表述的问题,从更深层次的地方看,这反映了文本主人公(其实是作者)对人性的关注问题。一般来说,当遇到危险之际,让体弱多病、需要照顾的人先走,这是人之常情,也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心理,不太有人会因为这点而耿耿于怀。在《船长》中,让妇女先走正是这一普遍心理的直接体现。而让群众先走,党员随后,尽管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策略,但似乎总觉得有把意识形态凌驾于人性头上之嫌疑。因此,即便大家最后也共同遵守了这一规则,但似乎觉得强人所难。在《桥》一文中,当支部书记提出桥窄!排成一队,不要挤!党员排在后边!这一先后次序的方案时,有人就提出了强烈地抗议:党员也是人。尽管这一不良势头最终被得以遏制,没有蔓延,但至少也说明了支部书记的这一规则并不能完全深入人心。
同样,对于两个文本中关于对当时遇险人数的描述,笔者以为也同样体现了两种不同的生命观。在支部书记的眼里,他一心想着的,就是怎么样把全村人都救出去,但具体是多少人,他不太清楚。或许是由于危险来得太紧急,还来不及细细清点;或许是村里人的确比较多,他压根儿就没有好好清点过。到危急关头,他的心中只是一个念头,要把全村人都救出去,一个也不能落下。但或许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愿望并不能替代现实。到最后,整个村的所有人到底有没有全部脱离危险,到底有没有人在洪水中被冲走或淹没,或许他的心里也没有个确定数。但是,在船长哈威尔的心中,60人!(却把他自己给忘了)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丢!一个也不能遇难!甚至到了最后,船即将沉没的最关键时刻,他还在惦记着还是个孩子的见习水手克莱芒。在船长心中,他要抢救的不仅仅是整船船员的生命,更是一个个数得清、叫得出、有血有肉,有不同个性、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生命。在哈威尔船长的心目中,一个一个个体的生命价值,应该凌驾于整个群体的生命价值。没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哪来整个群体的生命?
当然,我们不能说《桥》中的支部书记对生命的漠视与不够关心;但至少没有哈威尔船长对生命来得更虔诚、更关切、更敬畏。
笔者叙述上面的话,想表达的意思当然不是要谴责支部书记,因为为什么会出现以上这样的明显区别,笔者以为问题不存在于文本的主人公身上,而是在文本的创作动机上。从对文本的介绍与字列行间,我们知道,《桥》只是作者虚构的一篇微型小说而已;而《船长》却是发生在1870年3月17日夜晚的一个真实事件。《桥》,因为虚构,难免人性缺失;而《船长》因为真实,就永驻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