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拂士当释为能够直谏矫正君主过失的贤士;必即如果、果真;随即轻易、随便;植通置,放下之意;葛,古代用来织布的一种植物;诟病属同义并列,耻辱之意;岂遽属同义连用,同岂讵、庸讵,难道的意思;进平技即进于技;结发当释为成婚、结婚;愁思乃同义复词,即悲伤、忧愁;过即探望、看望之意;冷袖当释为罢舞。
笔者曾撰《对新编中学语文若干注释的商榷》的系列论文,先后发表在《北京师大学报》等十几家刊物上,其中有的注释已在新版课本中得以更正。这里积多年教学所得,再对中学单册文言文课文的若干注释提出自己的看法,供编者和同仁参考。
一、沙鸥翔集,锦鳞游泳。
(新编初五册《岳阳楼记》)
其中翔集,课本未注释,目前通行的教参资料译为时而飞翔,时而聚集。其实,这是不了解集的古义而造成的失误。集,《说文解字》注云:群鸟在木上。《经籍纂诂》下册卷130 (1049页)亦云:集,群鸟在木上也。可见,集本义是群鸟停在树上,古人在使用时,如侧重点落在群字上,则表聚合义;如侧重点落在停字上,则表栖止义。因此,一只鸟停在树上也可叫集,如《庄子山木》: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引申之,也可指其他动物的停栖,如《聊斋志异促织》: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因此,翔集指飞翔和停栖,二字义相反对。与之相应的游泳二字,课本未注释,目前通行的古文选本亦未注释,以为此义习闻惯见无需加注吧。其实不然,翔集是两个词,义相反对,游泳在此亦是两个词,意义上也正相反对。游,古文作@①,《说文解字》:@①,浮行水上也。泳,潜行水中也。《诗邶风谷风》:泳之游之,泳与游分言,义别。《列子黄帝篇》:彼中有宝珠,泳可得也。《水经注江水》:有潜客泳而观之,见水下有两石牛。泳皆谓潜行水中。《辞源》修订本释泳为浮游,实误。泳本为水中潜行,浑言之,凡游于水中皆可谓泳。《尔雅释水》:潜行为泳。郝懿行义疏:游与泳对文则别,散文亦通。因而在具体语言环境中,泳亦可指浮游。但作为专收词语概括义的辞书,只列这个随文而释的使用义,显然是不妥贴的。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二句对仗工稳,意思是:沙鸥时飞时停,鱼儿时浮时沉。
《岳阳楼记》中这种工整的对句并不少见,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一语言特点,对比证义。如下文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二句,前句课本注云:浮动的光闪着金色。此注不确。跃是跳跃,不作闪耀解。跃金跟沉璧相对,璧是实物,金亦是如此,不当解为金色,而应指金子、黄金。两句皆比喻,浮光如跃金,静影似沉璧。意思是:浮动的月光象跳跃的金子,静静的月影如沉下的璧玉。这样理解,始为合理。
二、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也。
(新编初五册《岳阳楼记》)
其中忧谗畏讥一句,课本注释为:担心(人家)说坏话,惧怕(人家)讥讽。有些选本注讥为讥刺或讥笑。在现代汉语中,讥讽与讥刺、讥笑义近,大体上指不负责任的挖苦、嘲弄,含贬义。然古代汉语中的讥,其含义与此却有较大差距,不可不察。
《汉书冯奉世传》:京兆尹王章讥凤专权不可任用。曹操《军策令》:孤先在襄邑,有起兵意,与工师共作卑手刀。时北海孙宾硕来候孤,讥孤曰:‘当慕其大者,乃与工师共作刀邪?此二例中的讥,都指严肃、郑重的批评。
《楚辞大招》:诛讥罢只。王逸注:讥,非也。非即责备、责难之意。《公羊隐公二年传》:外逆女不书,此何以书?讥。何休注:讥犹谴也。《广雅释言》:讥,谴也。《说文解字》:讥,诽也。诽,谤也。谤古义亦为谴责。如《国语周语》:厉王虐,国人谤王。《辞源》修订本:讥字条下第二义项为讥刺,其书证是《汉书梅福传》: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讥刺凤,为凤所诛。事实上,这里所说的讥刺凤,不能以今律古,理解为讽刺王凤。在古汉语中,讥与刺义近。讥是严肃的批评,刺是尖锐的指责。如《汉书龚遂传》: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这里的刺,本字当作@②,《说文解字》:@②,数谏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谓数其失而谏之。讥刺字当用此。可见,讥刺凤应释为批评指责王凤。《邹忌讽齐王纳谏》: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其中刺亦为指责、批评之意。《左传隐公元年》:称郑伯,讥失教也。讥失教即指责庄公有失教诲。据此,《岳阳楼记》中忧谗畏讥的讥,是指严肃的批评。这句是说那些受降职远调的迁客,登斯楼睹此景,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更担心会受到坏人的攻击诋毁和好人的批评指责,有此两层忧畏,故产生满目萧然,感极而悲的情绪。《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111页)注为:讥, 非难、指责,并以《岳阳楼记》中忧谗畏讥为书证,可见释讥为批评、指责是符合文意的。
讥这个词,在宋代是否已演变成为表示讽刺、讥笑的意思呢?我们可以从宋代欧阳修《上范司谏书》中找到答案: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著之简策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范司谏即范仲淹。本文之讥,皆批评指责之意。欧阳修说的君子之讥甚可惧也,正是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畏讥二字的最好注脚。
三、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
(新编初五册《岳阳楼记》)
其中或异二者之为一句,课本注为:或许不同于(以上)两种心情。或,近乎‘或许’、‘也许’的意思。目前通行的古文选本均执此说,似乎这已成定论,然而愚意以为此说尚可商榷。
首先,从文意看,尽管各选本都认为或表示揣测、估计和不肯定的语气,可是文章前一句说: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既已探求,怎么又只是揣测?既是揣测,又怎么可以据此立论,表达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个中心思想呢?可见,或绝不能理解为表揣测不定语气的副词,而应当解作动词有。
其次,从词义看,或训为有,于古有征。《广雅释诂》:或,有也。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三(岳麓书社1985年版64页)注云:或,犹‘有’也。吴昌莹《经词衍释》卷三(中华书局1983年版55页)注云:或犹‘有’也。古‘有’字通作‘或’。或的这种用法在古代典籍中并非鲜见。略举二例:《尚书古义》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吕览》引此有作或。高诱曰:或,有也。古‘有’字通作‘或’。鲍照《在荆州与张使君李君士联句》:三尹无喜色,一适或垂竿。无或对文,即或犹有也。或与有,古音同属匣母,或属职部,有属之部,之职对转。或有二字古代经常通用。在《岳阳楼记》这句中,或即有的通假字。或异二者之为是说有异于上述两种人的所为,这是在经过探索之后,而语气肯定地指出古仁人之心与当时迁客骚人有根本差别,从而为下文表达中心思想打下稳固的基础。
四、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新编初五册《孟子二章》)
其中拂士,课本注释为:足以辅佐君主的贤士。拂,同‘弼’。辅弼。此注欠妥。
杨伯峻《孟子译注》、王力《古代汉语常用词》、《辞海》皆训拂士之拂通弼,义为辅佐、辅弼,唯《辞源》修订本拂士条注云:能够直谏矫正君主过失的人。拂通弼,并以此句为书证。权衡以上二说,愚以为《辞源》修订本的说法更为妥贴。其理由如次:
首先,从文意看,法家拂士与敌国外患相对为文,都是指使国君忧患的对象。敌国外患固然是君主所忧患者,法家是守法度的世臣,国君不依法而行,就要进谏劝阻,所以也是国君忧患的人。如果拂士理解为足以辅佐君主的贤士,则国君对他何患之有?唯其拂士是能够直谏矫正君主过失的人,则昏君常忧之。
其次,从古训看,拂通弼,弼有辅佐义,也有矫正义。《尚书益稷》:予违,汝弼。孔安国传:我违道,汝当以义辅正我。此弼字即纠正过失之意。《大戴礼记保傅》:洁廉而切直,匡过而谏邪者,谓之弼。弼者,拂天子之过者也。此更明言弼有匡过谏邪义。贾谊《新书保傅》:洁廉而切直,匡过而谏邪者,谓之拂。拂者,拂天子之过者也。《韩诗外传》卷八:辅臣五人,拂臣六人。拂臣辅臣对举。《说苑君道》:范氏之亡也,而少拂。皆可证拂士即能拂天子之过之士,而非一般的能辅佐君主的贤士。可见课本注释有误,当予更正。
五、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