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

每年的5月，小镇东山上那片杏树花由白色变成粉红色的时候，我便开始幻想那杏子的味道，粉红色下面慢慢坠了一些果实，我嘴里的口水就多了起来，可一年一年过去了，杏树花开花落，我的口水多了又不得不慢慢咽回去。记事的头一年是因为那该死的虫子爬满了www.91zhongkao.com杏树林子，粉红色下面的果实还叫酸毛杏的时候就全谢了；第二年父亲和奶奶就被红卫兵管制了，那滚圆滚圆的杏子，我只有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的份，口水多了就使劲地往肚里咽。

又是一个摘杏的季节，红卫兵用拴牲口的笼嘴戴在了地主成分的奶奶头上，用一根大麻绳拉着奶奶去游斗。奶奶是小脚，我看着奶奶佝偻着的背影，被红卫兵牵着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我家的小院，听着红卫兵小将留在院里的笑声，眼泪再一次淹埋了我幼小的心。奶奶被带走了。我两眼盯着天空，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慢得就像要凝固似的，那分分秒秒就像用刀子在剜着我的心。我的两只眼睛是红红的，泪水一个劲往肚子里灌，虽然看不见，但那味道好苦好涩。妈妈盘腿坐在炕上，一句话都不说，我说不清她当时是什么感觉，但样子很呆滞。

奶奶被拉出去，怎样接受批斗，我一直不知道。我没有胆量去看，也没有胆量去听，我只愿意看奶奶回来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休息的样子，我觉得那时的奶奶很安详，也愿意听奶奶说“没事儿，我还结实着呢”的话。

那天，我和妈妈都没有吃饭，一直到了西边的天空有了许多暗红，太阳从乌云中悄悄溜进了大山里面，奶奶才慢慢挪动着那双小脚迈进了家门，红卫兵从奶奶的头上取下了生产队的笼嘴，连着喊了一串革命口号就走了。

奶奶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大粪罐子，妈妈接过来提着出了小院，奶奶把两只手在小夹袄的前襟上擦了擦，又翻过擦了几下手背，右手从衣襟的右侧伸到里面，脸上露出了大堆大堆的微笑，我看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心里舒坦了许多，托着炕沿跳在炕上，用小手摸了摸奶奶脖子上被挂大粪罐子的细铁丝勒的那个血印子，问奶奶疼不疼？奶奶没说疼不疼，只是一个劲地笑，当她那颤抖的手从衣襟里再伸出来的时候，手上竟有一颗大黄杏。

她把手掌摊开了伸在我面前，说：“你看这是啥？”

我一看，就在炕上跳了起来，差点掉到地下，激动地说：“杏，这是哪儿来的？”奶奶看我激动的样子，幸福地笑了，笑得那么开心。

我从奶奶手上一把抓过杏儿来，用小手来回擦了几下，正要往嘴里放，又觉得一定要让妈妈看一眼才能吃，毕竟是第一次吃杏嘛！

好不容易等到妈妈倒大粪回来了，我急忙举起拿着杏的手，大声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杏！杏！”

妈妈边洗手边问：“哪儿来的？” 我说：“奶奶给的！”

△妈妈盯着奶奶，奶奶还是在笑，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对妈妈说：“今儿运气好，红卫兵让我跪在大街上，有好几个人扔上杏打我，等批斗完往起站的时候，我趁机捡了一颗，一直攥在手里，人们刚顾喊口号了，我就悄悄装进了兜里，咱娃娃还没吃过呢。”奶奶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我看见妈妈的鼻子蠕动了蠕动，慢慢就变成了红色的，几滴泪珠从眼框里滚了出来，她用擦锅台的抹布擦了擦手，从我的手里拿过那颗杏，说：“分给奶奶和妹妹一点儿，好不好？”

我非常亲我的奶奶和妹妹，拍着手跳了几跳说：“好！好！妈妈，你给我们分吧。”

奶奶急忙说：“我是个大人，还吃啥杏？我不吃，都给娃娃们吃。”

妈妈眼角滚出来的泪珠已经连成了一条线，只见她用手背在眼窝上使劲摸了一把，两手把杏分成了两瓣。

我使劲跳了起来，想看看杏儿里面的杏囫囫。

妈妈把手往低处放了放，把掰开的两瓣杏www.91zhongkao.com儿伸在我面前，一瓣杏里布满了红色的颗粒状的东西，另一半里面有条虫子，虫子头上有一双黑黑的小眼睛，分明是在盯着我，还在慢慢蠕动。

妈妈说：“有虫子，不能吃了。”

我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了，最终也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哭了。

奶奶搂着我坐在炕沿边上，说：“不要哭，不要哭，等下次批斗我时，我再给你悄悄拣一颗回来。”（摘自小小说网作者 贺鹏）注：杏囫囫：指杏仁

17、通读全文，你认为奶奶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性格中的哪一方面给你的印象最深？简要说明理由。（4分）

18、 简要说说选文划线段对描写奶奶起什么作用？（3分）

19、在标“△”的两段中， 奶奶明明已是“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可为什么妈妈“几滴泪珠从眼框里滚了出来”？（3分）

20、简要说说“分给奶奶和妹妹一点儿，好不好”一句在文章情节发展中的作用（2分）

21、选文最后一段刻画人物时运用了什么描写？并请你简要分析这一段在文章中的重要作用。（4分）

参考答案：

17、奶奶性格特点的要点：坚强，有高尚伟大的母爱。18、侧面描写，一方面含蓄的交待了奶奶所遭受的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另一方面又避免直接写奶奶遭罪的血腥场面，从而是文章显得“哀而不伤”，更能感动读者，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19、奶奶的幸福和满足是看到孙子时的高兴，是冒着生命危险拣到孙子想吃而没有吃到的杏后的喜悦，是她高尚伟大的母爱感人体现；妈妈的眼泪含着辛酸、透着悲苦，有一种对公婆的感激，也有一种对公婆的敬重和孝顺。这样写更突出了奶www.91zhongkao.com奶的坚强和伟大。20、眼泪再一次淹埋了我幼小的心。

我只愿意看奶奶回来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休息的样子，我觉得那时的奶奶很安详，也愿意听奶奶说“没事儿，我还结实着呢”的话“不要哭，不要哭，等下次批斗我时，我再给你悄悄拣一颗回来。”21、语言、动作描写。突出了奶奶高尚伟大的爱；文章的结尾突然转折，使文章情节波澜起伏，回味无穷；给读者情感上以强烈震撼，催人泪下，使人感动，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