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台上披襟
周邦彦
台上披襟,快风一瞬收残雨。柳丝轻举,蛛网黏飞絮。极目平芜,应是春归处。愁凝伫,楚歌声苦,村落黄昏鼓。
这首词和《少年游》当系同时。清真从庐州教授转荆州,次年三十五岁。《少年游》词云:“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而今丽日明如洗,南陌煖雕鞍。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龙沐勋《清真词叙论》称他“教授庐州,旋复流转荆州,佗傺无聊,稍捐绮思,词境亦渐由软媚而入于凄惋。例如《少年游》(荆州作)……看似清丽,而弦外多凄抑之音。”这里,实际上是清真词风在到荆州之后有了改变,从绮艳变为清丽。这首词表现得更为突出。词一起即有人物出现,“台上披襟”,当系作者自已。这时是“快风一瞬收残雨”,眼前风光就是如此。风而言“快”,雨而称“残”,一眨眼间换了景象,是快镜头。但是这一刹那间过后,触目是“柳丝轻举”,这是一般春景写法,而“蛛网黏飞絮”,则细致入微。春天晴空中常有游丝飘浮,柳絮则似飞舞雪花,这两件景物都是捉摸不定的,同样飘荡的,而现在“蛛网黏飞絮”,两个飘荡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了。非细心人观察不到,非有心人不能知其别有怀抱。周邦彦曾叹息“荆江留滞最久”(《齐天乐》),这当然是借蛛网(也即游丝)、飞絮来隐喻己身之漂泊不定的。上片是起一句写动作,三句写景,景中皆有情。下片首句“极目平芜”,是承上片首句“台上披襟”而来,是纵目遥望,是真景,然后设想着春之归处,则是虚象,一实一虚,兴意无穷。但漂泊之人再也忍受不住了,点出“愁”字,而又呆呆地站着、望着,是“愁凝伫”。词意陡转,而笔力千钧。站着、望着还没有完,又加上听着,从愁到苦,是“楚歌声苦,村落黄昏鼓。”听歌本为作乐,而现在是闻楚声不乐而苦,是反衬写法。犹未完了,再添上一句“村落黄昏鼓”,这句写景物色声,是单纯写景吗?当然不是。村落本是静境,黄昏点明令人愁苦的时光,一“鼓”字,又是音响动人。当然更延续了“楚歌声苦”,鼓声又是有余响的,声是沉重的,郁闷的。这鼓声,震人心弦,给人回味。
这首词,有时明快,有时凝重,而意绪之翻腾,声情之转折,实具有沉郁顿挫之妙,周邦彦的词风当是以在荆州时为转折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