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八十年代刚师范毕业的时候,对于语文教育来说可谓是雾里看花。靠那么一些纯理论的东西能做些什么呢!朦朦胧胧地教了几年,搞起了语言文字训练,觉得自己找到了教学之路,上课的感觉好极了。可是又过了四五年,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困惑。在反思教学时常常叩问自我:敢问路在何方?
有了新大纲,有了新课标,我一阵狂喜。大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之感。但好景不长,新的糊涂又随之而来,语文教育依旧迷雾重重,理论的本土化、行动化进程极其缓慢。像如何做到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积极倡导自主、合作、探究的语文学习方式,接受性学习的比例又该如何把握?开放而有活力的语文课程究竟如何去努力建设?如何有效地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又不增加学生的负担?对于语文课程预设与生成的问题,讨论得沸沸扬扬、热热闹闹,到底该怎样处理这对矛盾?有什么具体可行的操作方略?这些理论问题深深地困扰着每位有思想的乡村教师。在困惑的折磨中,我不得不深思:新语文是存在的,还是虚无的?是挨过了寒冬有春天,还是漫漫无期的苦旅?
语文教育专家对许多理论的阐释都是十分辩证的,极尽神秘诡异之能事,令人难以捉摸,也就导致了操作时难以把握尺度,困难重重。你看,既要追问本义又要超越文本,既要开放综合又要凸显语文本体,既要课前预设又要生成变化,既要使用电教媒体又要关注阅读感悟,要实现这几组矛盾的统一,力求恰到好处,绝非易事。再如,语文课程的第二个基本理念──正确把握语文教育的特点,我以为这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地方,但令人遗憾的是语文课程标准叙述简洁,语文课标的各种解读版上的阐述也是蜻蜓点水,广大语文教师只能望梅止渴。在我发现的对中国语文教育特点阐释最为详实的一个版本中,也只有区区二千多字。说得仍然比较笼统,或者说是只是理论的浓缩。说实话,我看了以后仍然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我以为,这是个大问题。作为中国的一个语文教师,如果不能真正地把母语教育的特点和规律搞清楚,就不配做语文教师。我们凭什么去教好语文,又如何让学生爱祖国的语言,如何更有效地去提高母语的地位?像有些所谓新锐的课程与教学论,辟有专门的章节介绍语文学习规律、语文教学规律,可翻开一看,我也大失所望。它无非是西方或原苏联教学论的新翻版,毫无汉语教学的特质。
当然,有人会跳出来反驳,新课程书籍层出不穷,新课程报刊成千上万,你完全可以找到理论加案例的最佳配餐。新课程的大面包已经做成或正在烘烤,尽可各取所需吗?这些人可能忘记了乡村学校经济的窘迫、信息的闭塞、劳作的紧张。教师们大多还没有披沙拣金的本事,表演模仿秀、按图索骥、依葫芦画瓢才是现实的。
在无可奈何中,我们的语文教学进入了一个怪异的时代,一个人人满口飘出新锐话语、改革口号,教学实践却糊里又糊涂的时代,一个雾里看花的时代,一个理论侏儒、干瘪,实践躁动、迷茫的年代,一个支离教学的痛苦年代。在新课程的大河里许多人都奋不顾身地跃入其中游泳,标新立异的理论层出不穷,花样百出,在这繁华的背后更多的是利益的驱动。并非道义上的责任。我总是在问自己,本真的语文学习是什么样儿的,我们自己实然的语文学习是怎样进行的?在镜像式理论的驱引下,我们的语文教育踏上了一条偏离本真的歧途。如果是这样,这样的殊途决不可能同归?在痛苦的沉思中,我坚执地认为,我们的语文教育课程理论研究的繁荣昌盛、教学改革实践的轰轰烈烈,不过是一种病态的浮肿,虚假的自慰。它的苍白无力与肤浅单薄,已经到了令每个有教育良知和真心热爱母语的教师忍无可忍的地步,非治不可的地步。
是的,我们好像缺乏耐心,有着巴尔特风格的漂浮游离心态。对于中国语文教学的特点和规律的探索似乎不愿意深入下去,总是作浅层的开凿,浅尝辄止是通病。很少有石油工人钻探石油的那种持之以恒,那种钻研的深度,那种在认定的一点上锲而不舍的深入开掘的毅力的坚守。这就很难真正发现语文教育的本真的东西,永恒的东西,需要传承与发展的东西。
我们的广大教师,一线的教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更没有这样的能力来实现国外母语教育理论的本土化,中国母语理论的行动化。如果专家都不能做到这两点,一线的教师又如何能做得到呢?当然,有人又会说,摸着石子过河,改革年代没有现成的答案,没有统一的模式,条条大道通罗马,改革之路万万不可只一条;应该靠大家去摸索、去实践、去探究。中国教师封闭式个体研究的方式,单纯靠未经审查的个人隐性经验,要完成这样的艰巨任务是不可思议的。我总以为这是所谓权威和智者的托词。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语文教育走上了一条危险之路。这决不是危言耸听。中国母语教育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存在着严重的支离现象。躲在象牙塔中的权威、学者,对于中国母语教育特点与规律的指正与确认,对于实然的语文教育来说,只是一种个人偏执的镜像。试问,有几位课程论、母语理论专家在中小学兼课,而且能像苏霍姆林斯基等人那样在教学一线扎根数十年?你们的教育理论有没有经受过时间的审查和实践的检视?你们自己有没有亲自实验?你们自己能不能上一课来践履一下自己的理论,作个形象直观的解说与阐释。一句话,自己能做得到吗,你做了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与教育实践的支离,势必使得语文教育理论失去了植根的土壤,只能是语文教育的镜像,而非直抵本真的存在。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语文教师对于个人隐性经验有着敝帚自珍的悠悠自恋。更新自我行动理论的意识淡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教学实践是靠经验,而不是凭理论,缺少自我总结提升、寻找理论依据的习惯。一句话,他们普遍地缺乏自己的思想。距离用理想提升语文教育的品质还有待时日。我们应该冷静地审视当下的语文教育的境遇:看起来课程专家和一线教师走得很近,实际上心离得更远了。不跨过这个楚河汉界的隔膜,不打破这森严的壁垒,不实现理论研究和教育实践的融合,要实现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要全面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提高母语地位注定要成为一句空话,注定我们的语文教育不会走得多远。语文教师大多会成为高原上迷途的羔羊!
现在,应该是专家沉入教学一线的时候了,应该是一线优秀教师走进大学猛补理论的时候了,应该是课程专家和一线优秀教师联手的时候了。时代呼唤苏霍姆林斯基、叶圣陶的再生。我们的省市教科教研部门,特别是市区级的地域性科研、教研部门也该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了。把语文学科最基本的问题研究清楚,汇编成册,让教师易学易懂,事半功倍;把最适应本地域的几种课堂教学的方法、资源开发的策略、培养语感的路径、弹性感悟的范式筛选出来,让教师容易操作。如此,多元合作,把我们母语教育中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挖掘出来,把有理论支撑经实践检验的成熟可靠的操作策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具体可感地展示出来,让我们每位教师做到心中有数,不再做那可怜的糊涂虫。果真如此,将是母语之幸,母语教育之幸,中国语文教师之幸,中国学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