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策划

瞿 涛 重庆市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小学语文学科指导组成员，重庆市小语会理事，大渡口区教师进修学 校初教部主任

对话地点

重庆市大渡口区教师进修学校

特邀嘉宾

刘云生 全国著名特级教师

参与人员

慧脑教育俱乐部成员：唐海燕 崔 满 徐开伶 侯巧玲 王 敏

对话实录

语文，是文化本身，抑或栖居于文化之上？

瞿 涛：到目前为止，新课程改革最大的成功在于打开了人们的思路，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教育。在座的各位都是语文教师，大家都曾从不同的维度去分析和研究语文。在我看来，这些思考和研究都是有益的。但，无论哪种思考和研究，归根结底，要回到语文是什么这个本源的问题上。我们今天的话题就从这个问题开始，好吗？

徐开伶：语文是什么？我查阅了一些资料，连专家、教授的理解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１９４９年，叶圣陶先生提出：口语为语，书面为文。现在，新课标把语文界定为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日常教学中，我也常常思考：语文究竟是什么？因为了解了语文究竟是什么才知道怎么去上语文课。

刘云生：今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讲了什么是语文。一位语言学家说，语文从表面上看，是语言的一种形式。但这种形式从实质看，它是一种文化，语文是文化这棵树上所结的语言之果。还有的人说，语文是文化的诗意栖居，语文是栖居在文化的土壤之上的。所以，探讨文化的语文，更重要的是探讨语文和文化之间的内在关系。因为语文外在的是语言，而内在的是文化。而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从语言的发展过程来看，正是语言的发展，才让我们这个世界丰富多彩，才让我们这个世界具有文化的味道。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语言，哪一个社会会有文化味儿？想不出来。同样，正是因为有了语言，文化才能得到发展。所以，它们二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唐海燕：我对这个问题有一定的认识。教了这么多年的语文，究竟什么是语文？分开来理解，语指的是语言，是有声的和书面的交际符号系统以及延伸出的作品；文指的是文字、文学、文化。语文和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语文就是一种文化，同时，语文又是文化的载体。因此，语文教学必须要站在文化的平台上。

侯巧玲：文化究竟是什么？我们说一个人很有文化，又该怎么理解呢？

唐海燕：词典上对文化的解释是：文化是人们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又特指精神财富，比如说，文学

侯巧玲：所以，我们语文课要教的东西内涵是很丰富的。人格的塑造、审美情趣的培养、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称为文化。作为语文教师，对知识的广度的要求相对其他学科要高一些。语文课教什么？要教思维的方法和对事物深入关注的习惯，不能光教字词的理解。报刊杂志、电视、网络涉及到的东西是不是也应该是我们语文课的教学内容呢？

徐开伶：但是，我认为过分关注生活中的那些事物，是不是又不能很好地体现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侯巧玲：对了。但是，单纯的工具性的训练显得单调和枯燥，工具性还是应该通过人文性的渠道，以学生喜闻乐见的方式来体现。

王 敏：我在学习新课标解读的时候，注意到这样一段文字：语文的语，大家都认为是语言，而对语文的文的认识不尽相同。有的人认为是文章、文学、文献、文化。有的从文字学上来说，有的从文章学上来说。其实，他们所指的内容大致差不多。语和文应该包含语言文字和文学作品。前几天，我又看到浙江的一位老师写了一篇文章，它的观点是说语文≠语＋文，语文的内涵应大于语＋文。因为语文是传达情感的工具，语文的意义也深于语＋文，语文应该等于语＋人。它从四个方面进行了分析：１．从技术的角度看，语文必须要回答四个问题：谁学语文？学什么语文？怎样学语文？学语文干什么？归结一句话就是：学精神，学做人。２．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语文和人的发展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特别是文字的演变，凝结了人的智慧。３．从文化的角度看，语文即文化。４．从发展的角度看，新课程的核心是为了每一个学生的发展，也落脚到了人。我觉得这种观点有一定的道理。

崔 满：语文不等同于文化，但我们要在语文教学中渗透文化。今天，我听了一节识字课，是对对子。面对这样的识字课，我们就不能进行简单的识字训练。在让学生认识生字的前提下，实在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让学生感受、发挥。因为对子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形式，蕴含了中国人的智慧。尽管我们不能期待通过一堂课的学习，让学生懂多少，但是可以反复吟诵，让学生去感受，去体验。我们语文老师就应该抓住契机，渗透、积淀传统文化。

刘云生：刚才，听大家谈到语文和文化。其实，文化的概念有点泛。可以说，一切人化的东西都是文化。比如说，一个杯子也是一种文化。最宽泛的文化就是马克思说的人化，凡是人接触的东西都是文化。比如说，一棵树立在那里，当有一个人深情地一回眸，这棵树就具有了文化。为什么我们常说月光寄托着人的思念，玫瑰花寄托着对爱的向往，也是这个道理。人把情感和智慧投射到事物上，都是文化。如果这些都是教学的内容，语文教师就要被累死。语文教学应该找到自己比较恰当的度。在我看来，语文本身只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它的背景的确是比较宽泛的文化世界。我们要把语文当作一种文化，来熏陶、感染学生，但是我们不能把作为语文背景的所有文化当作语文本身，让语文不堪重负，只要我们的语文是建立在大文化背景上的就可以了。

语文教师，是内聚文化，抑或凝炼提升人格？

刘云生：语文具有天然的弹性，不同水平的人教出来的语文课文化味儿不一样。一个文化底蕴比较深厚的教师教出来的东西要丰富一些，深刻一些。

徐开伶：对，有这样一句话，老师走多远，学生就能走多远。其实，现在语文课难教，主要是对语文教师的要求太高。就拿我自己来说，历史知识有些欠缺，因此，凡是遇到有关历史的课文，我走进教室都会觉得底气不足，内心紧张。新课程对老师的文化底蕴要求很高，作为语文教师应该博学，多读书。

王 敏：语文老师是杂家。

侯巧玲：上次，我听了一些特级教师的课。感觉于永正老师文化底蕴深厚，在课堂上的底气也足，驾驭学生的能力很强。他可以在一堂课中，把所有学生都调动起来，而不是只调动了一部分学生。只能调动一部分学生的课，不能叫做真正的好课。

徐开伶：我认为，有一定文化底蕴的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要怎样才能引起学生的共鸣，也还是有方式方法的问题。

侯巧玲：其实，教学相长，教师教学的过程也是文化底蕴生成的过程。

崔 满：我看见过这样一个教例：教《琥珀》时，有学生问：说琥珀是松脂的化石有什么依据？老师回答道：当初，人们并不知道琥珀是怎么来的。有的说它是大海的泪珠，是浪花把它冲到海滩，送给穷人的礼物；有的说它是硬化了的神鱼的卵。后来，有人不小心把它落在火里，立刻散发出松脂的香味学生听了老师的解释，眼睛里顿时放射出满意而又兴奋的光彩，感到了教师这本书的厚重。因为教师也应是一本教科书，是一本有可读性的教科书。

徐开伶：你的观点我很赞同。但如果就此说课堂上的问题都应在课堂上解决，这就太绝对了，因为知识是教不完的。如果课堂上能把学生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的话，学生就没有要追求的东西了。我觉得真正的课堂应该让学生学了以后，觉得又遇到新的东西需要继续追求，而不是一个句号。

崔 满：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要在课堂上解决。但是，如果教师对学生提出的问题一概不管是不行的。与课堂有关的应该解决的问题不能回避。

王 敏：所以，语文课对老师的文化底蕴要求很高。文化底蕴深的教师上课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如底蕴差了，就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随堂课的教学中，我遇到过一位执教《草原》的老师，她对我说，她觉得这篇文章很美，但就是无法通过自己来传达这种美。

唐海燕：语文教师也要感性一些。我们平时听一些行家的课，感觉他们是在享受教学，而且还带领学生一起享受。平时，我爱看中央台的《艺术人生》栏目，其实，教师也是在三尺讲台上演绎自己教学的艺术人生。

徐开伶：但是，有的教师不这样认为。教师对教育认识的差异也会导致教学实践的极大差异。

唐海燕：从教师的人品可以看到他的学品，从学品可以看到他对教育事业的爱。教师的人品、学品很重要。曾经有人说，语文教师应该文、史、哲三通。

侯巧玲：现在对教师的要求越来越高，教师真的要有阅读的习惯。因为时间有限，可以分为泛读和精读。

徐开伶：对，传统经典的东西要读，现代的东西也要读。因为学生接受新生事物很快，他们更喜欢一些新奇的现代的东西。学生要读，老师也要读。我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现在也想读书，但经常没有时间。不知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

刘云生：那为什么现在就没时间读书了呢？

瞿 涛：因为她现在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还是员工。

刘云生：老师读书，要有时间，还要有心境。要以沉静的心境、古典的心境去读书，才有一种文化浸润的感觉。我接触过很多优秀的语文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很喜欢读书。有时晚上十一点都有老师打电话，一起聊最近又读了什么新书，里面有些什么新的观点。每当这时，感觉在电话线这头到那头流淌的都是一种文化。刚才说了，成了妻子，成了丈夫，会不会有这个时间？会不会有这种心境？确实是个关键。

侯巧玲：一旦没有了这个时间，这种心境就淡化了。

刘云生：读书还有一个方法的问题。其实，我们拿到一本书，有的需要精读，有的可以略读。一本书可能就只有那几个段落或几个句子打动了你内心深处，从而感觉到它所包含的寓意弥漫在你全身，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丰富的人，是一个生动的人。

唐海燕：确实，学生在学习，教师也需要有时间来学习。

王 敏：对，否则感觉是在用旧文化教新知识。

刘云生：这个说法很鲜明，很能概括现实教学的某一类现象。

瞿 涛：其实，说没有时间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是因为没有压力，滋生了堕性。古人说：书非借不能读也。讲的也是这个道理。当阅读成为语文教师的习惯，就不会觉得没有时间了。

徐开伶：对。以前上课，多是按照设计好的剧本进行。现在的课堂更讲究一些生成性的东西。这就很能考验教师的文化底蕴了。

侯巧玲：如果文化底蕴不足，即使照着预先的设计做了，要完成教师、学生、文本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也是不可能的。

刘云生：就好像找一些竹子编一个篮子。一般的人，编出的就是一个篮子，注重的是它的功用性；有文化底蕴的人编出的就是一件艺术品，既有工具性，又有人文性。看你属于哪一个层次。

瞿 涛：我想，之所以大家有这样的感受和认识，是因为语文这个学科太厚重了，它承载了太多的责任和使命。它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使命让我们老师（当然是有责任感的老师）觉得语文难教，觉得语文老师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大家也讨论到语文教学要培养学生阅读的兴趣和习惯。为什么我们的学生没有培养起阅读的兴趣和习惯？是因为我们的语文课没有真正地打动他，我们的语文教学还没有让他品到文学的味道。当他没品到味道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这个东西好吃。如果他品到其中的味道了，他就会觉得文学作品很有意思，就有兴趣了。而文学作品可以涉猎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所以，语文课对老师的要求真的很高。

刚才，大家都很推崇一些名家的语文课，那是因为他们的语文课是有灵魂的。其实，课标说得很好：语文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作为语文教师，要很好地去品味其中的意思。如果我们的语文课只是一些单纯的基础知识训练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机械化的生产，没有生命力。只有当语文课有了文化的味道以后，它才能成为艺术。

关键是，我们的老师有了一定的文化底蕴以后，还要善于去寻找基础知识训练与提升文化品位的结合点。因为一堂课只有４０分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一课一得。比如，教《詹天佑》一课的最后一句许多到中国来游览的外宾，看到詹天佑留下的伟大工程都赞叹不已。教师引导学生：这里的标点符号是不是可以改一下？有的说：换成感叹号。因为他们会感到惊讶，当时中国连火柴都需要进口。有的说：换成感叹号，可以表达人们的赞美之情。还有的说：可以用省略号。他们可能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比如赞叹工程完美、赞叹设计巧妙、赞叹民族的坚强。最后老师小结：京张铁路以它惊人的速度，精湛的设计完美的工艺提前竣工，在外国人眼里是巨大的感叹号，是无法相信的问号，但对于中国人民讲，对于中华民族讲则是一个硕大的句号。接着老师开始用饱含激情的导语引入：在一百多年前，铁路是耻辱，铁路伸向哪里，帝国主义的触角就伸向哪里，帝国主义就掠夺到哪里，但是詹天佑改写了历史。这里标点符号的教学就很好地体现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再比如，设计《索溪峪的野》关于山那段的朗读时，我想到了合唱里的轮唱和分声部唱，通过第一组读第一句，一、二组读第二句，一、二、三组读第三句，全班读第四句的方式，一步一步读出了山的气势。

刘云生：这就是文化。

侯巧玲：所以底蕴很重要。这是把音乐方面的积淀移植到了语文教学中。

刘云生：对，文化是语文教学创造的源泉。刚才我们提到可以通过读书丰富教师的文化底蕴，还可以通过什么途径？

侯巧玲：还可以多动笔，通过写作来锤炼语言，丰富内心情感。但有的老师觉得写作有困难。

刘云生：那是因为他背的包袱太重了。其实，写作就是一种心灵的舞蹈，文字在你笔下绽放就像是开了一朵一朵的花一样。善于写作和善于表达的人，他的内心是很丰富的，很有思想。在写的过程中，他也是在磨炼自己的灵魂。当然，这种人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容易多愁善感。

徐开伶：写也要有一种心境。

刘云生：当你在写的时候，会感觉到你的文字像一个个小精灵在纸上跳舞，这些文字就成为你的使者，为你表达，为你歌唱。当写一些逻辑性强的文章时，文字就是你的斗士，表达你的愤怒，表达你的刚毅。常常写，也会让你对其他人的文字有着特别的敏感性。

崔 满：语文教师还要有丰富的内心情感。一个好的老师不应该是精于世故的，应该充满童心和爱心。

侯巧玲：我也正想到这一点。作为一名语文老师，具有浓烈的情感太重要了。我们除了要为文本所打动以外，还要为学生的成长所喜，所忧，所苦。只有这样，教师才能真正深入学生的心田。新课程强调教师要尊重学生，要与学生平等交流。但在现实中，很多教师只是从语言上作了一些改进，骨子里始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瞿 涛：实际上，这就谈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了。为什么我们都知道与学生平等这句话的意思，但有的老师在做的时候动作就有些变形了呢？这是因为学生的行为，不同的老师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同一件事，同一个动作，我们从这个角度去审视，感受是这样的，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感受又是那样的。这就要求我们的老师不仅仅是有文化底蕴的老师，还应该是有人格有魅力的老师。平时，我们说这样美，那样美，其实，人格美是最美。一个有魅力的老师不仅有丰富的文化底蕴，还应该是有人格魅力的人。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看待事物的眼光不一样，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

刘云生：我觉得大家说得非常好。我们今天探讨的文化实际上是人的文化。人的文化是文化最高的境界。人格魅力和文化底蕴是相互促进的。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人一点文化都没有，他就无法表现他的人格魅力。文化也分很多种，有的是一种诡辩的文化，有的是浮躁的文化，这样所造就的人就没有人格魅力。我们推崇的是能够与人沟通、对话的，把人家摆在突出位置的，能够相互合作的等等具有文化底蕴的人。每个人回顾成长的过程就会发现，年轻的时候你会为一些小事争论，会为这次职称评不上而痛苦。但随着阅历的增长、文化的丰富，你会觉得这不过是人生中很小很小的东西，不值得一提。为什么呢？因为文化底蕴不到那个位置时，一个杯子可能就把一座山挡住了，他看不过去，目光到达的地方可能就只是愤怒，折射出来的就只是伤害和痛苦。我同意刚才提到的上课要上有灵魂的课，做人要做有灵魂的人。语文老师要终身用心感受生活，不但要丰富和内聚文化，更要生成和创造新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