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一题,是《冬夜杂咏》中的首篇。作者借物咏怀,表面写松,其实写人。写人坚忍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与豪迈,写那个特定时代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的精神。作者写松是把它放在一个严酷的环境中,一个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我们看到了雪的暴虐,感受到松的抗争。我们似乎像松一样承受压迫,又像松一样挺直起来。那冷峻峭拔的松的形象,因为充溢其中的豪气激荡其中的力量而挺直起来。在压与挺的抗争中,我们似乎同时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涤荡,因为在这种抗争中,展现了那个时代飞扬凌厉的热情,展现了作者那令人起敬的人格力量。
松、梅、兰、菊这些抗暴、耐寒、隐幽的花木,历代文人都爱吟咏,以至于积淀下来成为一种特定的民族性的审美意象,成为一种洁身自好的人格象征。但封建文人,由于特定的时代局限性,虽然以这些花草自喻,表现自身高洁,却往往主要是感叹个人际遇,无奈之中难遣失意之情。如左思的《咏史》中,也有写松的: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在,由来非一朝。
左思在这里以松和小树取喻,说明世胄承袭高位,俊杰沉沦下僚,郁郁葱葱的松树却不得不受小树苗的遮蔽和压抑,对此表现了不满。但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即是说明俊杰没有达到高位,不是因为才能平庸,而只是先天地位不同,同时在这愤愤不平之中,作者也只好做了无奈的伤感与默认。因为这里的松只能被动地接受地势所给予它的位置。
同样是写松,陈毅所写的青松简直和左思之松大异其趣了。陈毅也是写逆境之松,写遭受压抑的大松,但在作者看来,逆境方见英雄本色,一切崇高和壮美无不在斗争中诞生。这里的松不是默默地隐忍,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在向恶势力勇敢地抗争。一压一挺,这两个掷地有声的动词,可谓把大松的力度传写得刻骨惊心!也正是因为作者认为逆境是对英雄的磨练,是对品性的锻造,他才接着写道: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作者相信,在经历了风雪的涤荡和洗礼之后,就会更见其高洁本性。这其中表现了作者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也体现了他深刻的人生感悟。他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恶势力是要被战胜的,断言高洁的品性是绝对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正是这样坚定的信念,才使这首诗通篇洋溢出饱满的雄气,给人启发和激动。
总之,这首诗语言冷峻畅达,画面鲜明生动,字少句短,更见风骨。作者始终在斩钉截铁的用语与含蓄蕴藉内容之间,在冷峻峭拔的形象与飞扬凌厉的热情之间,在风雪的暴虐与青松的抗争之间制造巨大的张力,从而加大诗的艺术感染力。读者似乎在动态的激荡中感染了松的精神、松的力量、松的品性。那正是作者的人格、作者的胸怀,也是那个时代的雄气与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