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老师:
你来信说,为了这次省级公开课的‘成功’,领导和老师们都在‘运筹帷幄’,你也在‘秣马厉兵’。争取把‘百家争鸣’融与一课之中,可是反复地试讲折腾得你近乎失去了自信,因为每一次试讲后,总被‘挑剔’得‘体无完肤’。为了顺利地抵达彼岸,你公开课的战船必须驶上‘安全’的航道你问我对此有何看法?
首先,我羡慕你的造化。二十岁刚出头就拥有了上省级公开课的机会,且有那么多贵人相助。你尤当珍视。
其次,我理解你的心情。课总被‘挑剔’得‘体无完肤’,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但不要失却自信,要辩证地看待挑剔,智慧地转化挑剔。
如何辩证地看待挑剔,智慧地转化挑剔,下面的故事也许能带给你一些启迪:
从前,有一位画家想画出一幅人人见了都喜欢的画。画毕,他拿到市场上去展出。旁边放了一支笔,并附上说明,每一位观赏者,如果认为此画有欠佳之笔,均可在画中记上记号。
晚上,画家取回了画,发现整个画面都涂满了记号没有哪一笔一画不被挑剔。画家十分不快,对这次尝试深感失望。
画家决定换一种方式试试。他又摹了一张同样的画拿到市场展出。可这一次,他要求每位观赏者将其最欣赏的妙笔都标上记号。当画家再取回画时,他发现画面又被涂满了记号。一切曾被挑剔的笔画,今天都被画上了赞美的标记。
你不妨学一学画家后来的做法,在心里给自己的每一处教学妙笔都悄悄地标上欣赏的记号。以此增强自信。
第三,我不接受你公开课的战船必须驶上‘安全’航道的心态。有人问起被称为希腊七贤之一的阿那哈斯:你说说看,什么样的船只最安全?阿那哈斯回答:是那些离开了大海的船只。
离开了大海的船只固然安全了,但终究还有多少应用价值呢?所以,我想开诚布公地跟你说,航行在新课程大海里的公开课船只,与其安全一些,不如危险一次。
请别误会,让公开课危险一次,绝不是怂恿初登讲坛的你妄自尊大,听不进逆耳忠言,一意孤行。其本义在于:危险一次,你就拥有了一次迎接挑战、发挥潜能的机会。
让公开课危险一次,意味着要大胆地创造。齐白石堪称典范,他九十二岁高龄时,依旧大胆地创作了一幅题为《和平》的国画:浅红的一株益母草,下面是两只墨黑的鸽子。画面上一红一黑,色彩反差强烈的两个物象傍在一起,抢人眼球,撼人心魄。自毕加索给鸽子赋予了象征意义后,还不曾看见画家用黑色来绘和平鸽的。这就是大师,虽寿登耄耋,但奇思妙想依旧年轻,感知世界依旧新鲜,绘画创作依旧大胆。
所以,年轻的你要大胆地尝试。尝试独立备课而不仅仅依赖于教参;尝试熟背课文而不仅仅要求学生做到;尝试让最后进的一名学生站起来读书而不仅仅让朗读翘楚闪亮登场;尝试让学生说哪里读不懂而不仅仅大张旗鼓地宣讲你感兴趣的地方;尝试让学生解读文本出现不和谐的声音而不仅仅是千人一腔;尝试激发学生当众把你问得瞠目结舌而不仅仅是你把学生问得目瞪口呆;尝试以处女课问世而不仅仅以反复演练的样板课示众大胆地尝试有时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在公开课上。
当然,让公开课危险一次,并不意味着排斥成功。关键是如何看待成功。我不知道何谓成功,但我知道什么是失败。失败就是想要讨每个人的欢心。(萨米戴维斯)
要讨每个人的欢心,(唯独不讨每个孩子的欢心)这只无形的功利之手,正牵动着教师,表演着一出又一出合乎某种胃口的木偶戏式公开课。
这种木偶戏式的公开课,动辄以航空母舰作战:成立备课小组,聘请专家指导,反复彩排演练,企及一课打响乃至一课走红。于是乎,讲究包装,追求完美。其实这种刻意追求完美的公开课是一种温柔的伤害。一次,茶师千利休让儿子少庵打扫庭院。儿子打扫完毕,茶师却说:不够干净。要求他重新做一次。少庵又打扫了一遍,然后跟父亲说:石阶洗了三次,石灯笼也擦拭多遍。树木冲洒过了水,苔藓上也闪着翠绿,没有一枝一叶留在地面。
茶师却斥道:傻瓜,这不是打扫庭院的方法。这像是洁癖。说着,他步入园中,用力摇动一棵树,抖落一地金色、红色的树叶。茶师说,打扫庭院不只是要求清洁,也要求美和自然。(《茶之书》,仓冈天心)好一个要求美和自然。当我们的公开课被反复的演练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枝一叶污渍时候,还有多少自然美呢?当然,更别奢望闪现由于挑战而创生的惊心动魄的危险美了。
总之,我希望你保持清醒的头脑,不再跟着安全 的公开课一哄而上,大胆地让自己的公开课危险一次。因为所有违背自己心愿上课的人,无不都在经受着来自内心世界的折磨:天性的声音在告诉你,去上自己想上的课;但另有一种声音也在告诉你,把自己融入大众之中去上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的安全的课。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大的理性思维和富有个性的审美准则,就难免会成为一个被所有时尚之风任意抛扬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