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古诗十九首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写一女子对长期远离的情人的沉痛思念,情真、景真、事真、意真,读之使人悲感无端,为女主人公真挚痛苦的爱情呼唤所感动。人生“悲莫悲兮生别离”,情人间会面无期的离别之恨,更会使他们终日怅惘,心灰意绝。作品抒发思妇的离别之苦,盼望之切,相思之痛,无端的猜疑,以及岁月催老、空负佳期的悲怆,欲说还休,欲罢不能,只好强自宽解的自怜,真实而生动地刻画了这一特定情势下女方当事人的曲折心理,表现了人类共有的复杂情感,因此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
作品章法摇曳,回环往复,文势奇纵而又高浑自然。前六句追述始别,夹叙夹议。首句即以涵盖全诗之势竦起,接写道路之长,间阻重重,然后以“会面安可知”一顿,补足上文并勾起下情。中六句正叙相思之痛,用的是比兴衬托手法。先以“胡马”二句横插一笔,以动物的本能比方人类的自觉,希望情人尽可能地向自己、向家乡靠拢。想象奇诡,警策有力。接着笔锋一转,写情人与自己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日趋遥远。这给她的内心造成了严重创伤。“衣带日缓”暗示自己的瘦弱,间接写情,以衬思念之切。“浮云蔽日”则是猜忌:她怀疑有“第三者”插足,使情人忘却了自己。无端猜忌是在抒发其期待屡空后的一腔幽怨。文势突兀奇纵,全诗进入高潮。后四句缓收全篇,写岁月催老,徒思无益,决心“努力加餐饭”。用爽语作结,使我们看到了思妇性格的另一面。但她的爽朗敌不过她的痴情,明日一早相思还会重演,因此这仅只是一种强自宽解。在章法上,结句与“衣带”一语相呼应,针线细密,回环无痕。就全篇而言,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路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虽然多次换笔换势,曲折往复,但始终一气相生,处处妥贴,浑然一体,达到了自然天成的程度。
本诗的此兴手法新颖别致,语意奇警。“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借鉴了屈原“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哀郢》)的语意,并开启了陶渊明“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的创新法门。虽然,屈诗突出了誓死归根的意志,陶诗唱出了对自由的渴望,与屈陶相比本诗有些温厚,但却适合思妇的身分和心境。作品用衣宽暗示体瘦,以衬人物的痴情,震荡读者的血脉。影响所及,有陆机的“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襟”(《拟行行重行行》);萧纲的“欲知心恨急,翻令衣带宽”(《当垆曲》);终于出现了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的千古绝唱。《西厢记·哭宴》:“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这一精采绝艳的曲辞,显然也从本诗受到过启发。诗中的游子虽未出场,但“行行重行行”即是其写照。联系汉末文士的共同遭遇,也可想象其奔波不已、以图仕进的辛酸。因此,本诗借思妇之口,同时也唱出了一代文士的悲哀。
步出城东门 古 诗
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
这是一首客子思归的诗歌。诗的内容和风格都与《古诗十九首》相近,当也是东汉末年的文人作品。
东汉末年,朝政被大官僚和宦官交替把持,一般读书人仕进十分困难。为了求得一官半职,他们不得不“离其父兄,去其邑里”(徐干《中论·谴交》),四处飘荡,寻找出路。在这种情况下,当时政治首都洛阳,自然就成了四方游子谋求仕进,猎取功名富贵的场所。但是,希望进身的人一天天增多,而官僚机构的容纳毕竟有限,加之当时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政治上的腐化和堕落已达顶点。这就势必造成得机进幸者少,碰壁失意者众的现象。一些文人颠沛困顿,前途渺茫,因而他们的创作也就自然带上了一种浓郁的感伤色彩。这首诗歌的作者,就是这类士子中的一员。
诗歌的开头,刻划了一个失意、傍徨的游子形象。徘徊的地点,“城东门”,当即洛阳的东坡门。诗人流宕他乡,举目无亲,进身无门,胸中的苦闷自不待言。在百无聊赖之中,只好到城外走走。“步出城东门”,一个“步”字,准确传达出了诗人“求宦一无成”的寂寞无聊情绪。诗人“步出城东门”,不是为了闲步观景,而是想“聊舒吾忧”。但是,来到这里,却勾起了一股使他更加动情伤感的情绪。因为“城东门”紧连着“江南路”,而江南则是他的家乡之所在。徘徊于这里,诗人心中的失意苦闷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思乡念远的愁怀。这股愁怀通过“遥望”这一动作,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出来。家乡迢迢,路远难致,诗人不能不悲,不能不感慨系怀。而这千愁万绪,作者却没有作直接的倾诉和抒写,似乎是要把它抑郁于心中,让读者去感受,这就收到了更加强烈的艺术效果。“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这两句是由“遥望江南路”而触发引起的回忆。久客他乡,本已十分苦闷,却又客中送客,景况也就愈加凄然。送走的客人的身份,诗中虽然没有作任何交待说明,但读者却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一定也是与作者同样的失意游子,同是天涯的“沦落”之人。妙的是,作者对送客之事采用回忆的笔法来写,而且不直接描述那与“故人”分别时的黯然伤神场面。因为那样的场面是一般读者可以想象出来的,所以诗人用“前日”二字一笔带过,用的是虚笔。而客走之后更加难耐的失落与惆怅,孤独与伤感,却是一般的读者不易注意的,因而采用回忆的手法,着重衬托目前的凄凉。尽管如此,诗人仍然没有忘记景物对感情表现的作用,诗句用“风雪”二字,巧作点染,送客之景,也就历历如在目前了。
“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两句,既是写景,又是比喻,写诗人眼前的困顿处境。它应当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写欲进不可得的苦恼,要想觅得一官半职,然而却没有人给自己引荐;二是写欲罢不能的悲哀。象“故人”那样归去吧,却又无一成就,无颜以对家人。无奈,诗人只能想象着“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了。事实上,变成“双黄鹄”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那么,与故人一同归去的想法也就只能是想一想而已,这无可奈何的感慨之语,自然是无法使作者从眼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的。至此,诗歌在无限的伤心忧愁中结束了。但诗人的苦闷和悲哀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排遣,反而更加增强了。浓烈的愁苦之情充溢于字里行间,深深打动着读者的心灵,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步出夏门行·龟虽寿 曹操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龟虽寿》所表达的思想感情与《观沧海》是一致的。但《观沧海》是写景诗,以景抒情。此篇则完全是一篇富有人生哲理的抒怀言志之作。这首诗写于北伐乌桓胜利的归途。此时,曹操已经五十三岁,在古代,这已是将近暮年的年龄。虽然刚刚取得了北伐乌桓的胜利,踏上凯旋的归途,但诗人想到一统中国的宏愿尚未实现,想到自己已届暮年,人生短促,时不我待,怎能不为生命的有限而感慨!但是,诗人并不悲观,他仍以不断进取的精神激励自己,建树功业。《龟虽寿》所表达的正是这样一个积极的主题。
全诗以生动形象的比喻开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神龟,是一种神灵的龟,典出《庄·秋水篇》:“吾闻楚有神龟,死亡已三千岁。”意思是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活到三千岁才死。诗人反用其意说,神龟虽然长寿,也有终了的时候,即使活到三千岁,它也要死亡。腾蛇,是一种神话里的蛇,与龙同类,能兴云驾雾。《韩非子·难势》:“飞龙乘云,腾蛇游雾。”诗人则说,腾蛇虽有这么大的本领,最后也还是要死亡,化为灰土。诗歌一开头,就用这两个形象的比喻说明世间万物都不是永恒存在的,新陈代谢是大自然的根本规律。这就等于告诉人们说,人虽寿夭有别,但最终都是要死的,表现了作者朴素的唯物辩证思想和无神论的观念,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既然人总是要死的,那么是不是可以对人生采取消极悲观的态度呢?诗人认为这是不可以的。承认生命有限正是为了充分利用这有限的生命,建功树业,有所作为。因此,诗人紧承上意写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己。”千里马虽然老了,卧在槽旁,仍旧有驰骋千里的志向;有抱负有志向的人,即使到了暮年,其雄心壮志也毫不减弱,以上四句,可以说是全诗的点题之笔,表达了诗人对人生和事业的看法,充满积极进取的精神。接着,诗人又进一步发挥了这一主题思想:“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以永年。”盈,是满的意思,可以引申为寿;缩,是专职的意思,可以引申为夭。这就是说,人的寿命的或长或短,不完全出于天定,只要调养有方,是可以保持身心健康、延年益寿的。全诗以形象的比喻、明快的语言表达了一种人定胜天的非宿命论的思想,体现了诗人达观、积极的人生态度,昂扬、进取的精神。它告诉人们,事在人为,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它激励人们,不要哀叹时光的流逝,丢弃那种人到暮年无所作为的悲观消极思想,要象那匹老马一样,老当益壮,奋斗不息。
《龟虽寿》与《观沧海》思想性艺术性都达到了很高的地步,但两诗在写作手法上并不相同。《观沧海》以“景”取胜,在写景中,包含着诗人浓郁的主观抒情色彩。《龟虽寿》则是以“理”见长,作者犹如一位饱经世故的哲人,运用生动形象的比喻进述着一个人生哲理,引起人们深沉的思索和强烈的共鸣。
赠从弟(其二) 刘桢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悽,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刘桢的诗刚劲挺拔,卓荦不凡。《赠从弟》共三首,为其代表作,尤以第二首著称于世。该诗貌似咏物,实为言志,借青松之刚劲,明志向之坚贞。全诗由表及里,由此及彼,寓意高远,气壮脱俗。
起首二句,即以松的高洁之态动人情思,谷风的肃杀之声逼人警觉。用“亭亭”标示松的傲岸姿态,用“瑟瑟”摹拟刺骨的风声。绘影绘声,简洁生动。又以“谷中”映衬“山上”,更突出了位居全诗中心的青松的傲骨。起首二句以客观描写为主,三四两句则加强了抒情的氛围。而且在似乎不的松和风之间冲突顿起,令听者心惊,观者颜开。两个“一何”强调诗人感受的强烈,一“盛”一“劲”表现冲突的激烈和诗人的感情倾向。第三句诗顺接第二句,第四句呼应首句,章法绵密,展开有序。五六两句,由风势猛烈而发展到酷寒的冰霜,由松枝的刚劲而拓宽为一年四季常端正,越发显出环境的严酷和青松岁寒不凋的特性。诗的意境格外高远,格调更显得悲壮崇高。松树和环境的对比也更分明,而松树品性的价值也更加突现出来。最后两句变换句式,以有力的一问一答作结。诗人由外而内,由表层到深层,把读者眼光从“亭亭”“端正”的外貌透视到松树内在的本性,以此表明松树之所以不畏狂风严寒,是因为有坚贞不屈的高风亮节。全诗以松树为中心,写得集中紧凑。反复咏歌,却不平板单调。用词朴素无华,风骨雄健,气势有力。不重在工笔细描,而以层层深入事物的内核见长。
这首诗名为“赠从弟”,但无一语道及兄弟情谊。我们读来却颇觉情深谊长,而且能同诗人心心相印。这是因为诗人运用了象征手法,用松树象征自己的志趣、情操和希望。自然之物原本自生自灭,与人无关。但一旦诗人用多情的目光注入山水树木、风霜雷电,与自然界中某些同人类相通的特征一撞击,便会爆发出动人的火花。这种象征手法的运用,刘桢之前有屈原的桔颂,刘桢之后,则更是屡见不鲜,且形成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特征之一。刘桢如果直接抒写内心情感,很易直露,便借松树的高洁来暗示情怀,以此自勉,也借以勉励从弟。全诗关于兄弟情谊虽“不着一字”,但味外之旨却更耐人品尝。
梅花落 鲍照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在东晋末至刘宋时期的诗人群中,鲍照可算得是佼佼者。鲍照的诗,以乐府见长,五言诗也不少,但成就不及乐府诗。他的诗多有讽谕慷慨之辞,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现实社会中的黑暗和不平,这可能是和他出身家世贫塞、仕途遭遇坎坷有关。这首诗是托物言志的,写的是梅花,说的是人。在我国古代诗歌中,梅花向来被认为是高洁、馨香的品格的象征,是凌霜傲雪的气骨的写照,但鲍照却另是一种寓意,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开头两句就点出诗人与众不同的构思:庭中杂树很多,为什么偏偏要为梅花而咨嗟呢?诗人自己设问说:“问君何独然?”读者也期待他作出解答。“念其霜中能作花”以下各句,全部是诗人的议论,但不是抽象的议论,而是把说理寓于具体形象的描述之中。“念其”、“念尔”是两个层次的递进,首先是颂扬梅树的正面品格,在风霜雨露之中,众芳芜秽,独有梅花盛开,果实累累,故人们赞美“十月先开岭上梅”的高超风韵。“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在春天,又“摇荡春风媚春日”,都赞誉梅树有经风雨,抗霜雪而顽强生长的活力。
但是,这些描写只不过都是铺垫。全诗的主题是“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两句。前面“念其”句是第一个转折,这里“念尔”句是第二个转折,这一转折才点出了诗人的本意。尽管梅树有上述种种优秀品格,但可惜傲雪凌霜的梅花,也不能长久开放,最终仍逃不脱“零落逐寒风”的命运。这就是诗人“为梅咨嗟”的原因,因为它“徒有霜华无霜质”,所以,虽然能抗傲一时,但难善始善终,最后还是“零落”了!花开花谢,属自然现象,梅花自然也不可能常开。鲍照只不过是藉物拟人,借题发挥,用以讽刺那些曾想修持节操而又不能坚持到底的人。在封建专制的社会里,知识分子常因真言谠谏而遭横祸,所以,许多人往往不能保持晚节而同流合污。在晋代,这种情况是不少见的,根据鲍照的为人和性格,可知他对这种不能保持节操的人是很看不起的,在蔑视的同时又带有几分惋惜。这首诗以梅花作比喻,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的节操,不是一时一事的表现,也不是表面的伪饰,而是要名副其实,恪守终身。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首哲理诗,它讲的是人生哲理,但是,这种哲理是以比喻的手法表现出来的,诗人塑造了梅花的形象,我们从梅花形象的艺术感受中,悟出了人生的哲理,也可以说是理在趣中。
送 别 无名氏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若就诗论诗,显然这是一首女怀男之诗。它叙一位女子对其心上人的别后思念。诗的题目作“送别”,恐是后人所加。诗的头两句,描绘出一派春天景象:垂柳曳地,杨花漫天。诗人用比兴手法,借垂柳喻自己,指杨花为对方。诗中竭力渲染抒情女主人公怀念与怨恚之深。首句写青翠的柳条低垂于地面,俨似沉思之妇,其意象是何等柔顺;次句写迷蒙的杨花飘飞于天际,俨似其远游之夫,其意象是何等轻狂。这两句当是追溯春天分别时的情况。末两句写春已归去而人未归来。折柳,本意在赠别;今柳条折尽,则意味着离别已久,睹旧物而怀远人。飞花,本意指春暮;今杨花飞尽,则意味着春归已久,觉行人反不如春之知情。末句直扣题旨,问夫归否;说明她已忧思满怀,情渴似火,故似火山熔岩迸涌而出。其气度韵味,自不寻常。
这首诗的格律,已完全符合近体的要求。其兴象,也和唐人的作品接近。比照王昌龄所作《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们会觉得这两首诗在兴象方面确有近似之处。所不同的只是:隋诗衰飒,很有点“亡国之音哀以思”的味道;隋代诗人既没有盛唐诗人那般昂扬的意兴,也缺少盛唐人那般大胆追求的生活热情。
野 望 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野望》是王绩的代表作之一。写秋日傍晚的山野景色,抒发隋唐易代的感触。此时,作者虽已过着隐居生活,但反映在这首诗里的思想感情却透露出彷徨无依的苦闷。而这种思想感情又是借山野秋景,在闲逸的情调中流露出来的。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皋,水边地。东皋,指他家乡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县)北山的一个地方。他归隐后常游北山东皋,自号“东皋子”。薄暮,傍晚。徒倚,徘徊的意思。依,依托,归宿的意思。“欲何依”化用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语。流露了诗人失意后的百无聊赖的彷徨心情。此为首联,抒情言事。中间两联(颔联,颈联)写景。“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极目远眺,高风送秋,黄叶飘落,满目秋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愈显得萧瑟。而举目四顾,“牧人驱犊,猎马带禽”与树色山光构成了一幅山野晚秋图。空旷、辽远、静谧、清凉的北景之上,牧人与猎马的特写镜头,带着田园式的牧歌气氛使整个画面活动了起来。树色山光、色调和谐,远景近物、相映成趣,静态动态,互为陪衬。诗人笔下的景物中流露出了于淡淡的苦闷中夹杂着的安然恬静的悠闲乐趣。“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诉说自己在现实中孤独无依,只能追怀古代的隐士柏夷、叔齐,表示自己在隋唐易代之际,怀有伯夷、叔刘那样的心情。尾联“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孟浩然诗句)缘景抒情,情与景达到了和谐的统一。
诗歌在艺术上常常是抒情写景两相结合,交织成篇的。明代《四溟诗话》中说:“作诗本乎情、景……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这首诗的首、尾两联抒情,中两联写景。高风送秋,黄叶飘落,夕阳西沉,余晖渐息,这正是触发诗人失意归隐后彷徨苦闷的心境的媒介,而牧人驱犊、猎马带禽的田园景致,又逗起了诗人归隐之后于恬淡悠闲的生活情趣中产生的淡淡的愉悦;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诗人登山临水之际不能不以我观物,执笔运思之时又不能不缘情写景,因此中间两联所写之景就必然是以诗人所怀之情为胚胎的。诗人苦闷与愉悦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因山野晚秋景致的点染得到了加深,而山野晚秋的景致也因诗人的这种复杂感情的注入增强了它的感染力。诗中的情与景是互相作用的,彼此渗透,合而为一的。这就是所谓情景交融。总之,《野望》从内容上拜,脱尽六朝气习,写景抒朴素自然;从形式上看,可以说是唐初罕见的五言律诗,实开唐代诗风之先,它确是初唐诗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秋夜喜遇王处士 王绩
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
这首小诗表面看来,全诗四句用字造语皆平淡如水,但咀嚼玩味,于质朴平淡之中就可领略其丰厚隽永的诗情。
前两句写农事归来。“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平易自然“淡到不见诗”(闻一多语),但正是在这种随意平淡的语调和舒缓从容的节奏中,流露出诗人对田园生活的陶醉和一片萧散自得悠闲自如的情趣。而这种欣然自乐的情趣正是下两句所描绘的“秋夜喜遇”的背景与条件。“相适秋月满,更值夜萤飞。”带着田间劳作后的疲乏和快意安恬,两位乡居的老友在这美好的秋夜不期而遇了。这是一个满月之夜,一片明显月的清晕笼罩之中的山村和田野,朦朦胧胧,如烟如梦,显得格外的静谧安闲。这里那里,点点流萤带着荧荧绿光上下飞舞,与如水的月光织成了一幅变幻不定的光的图案。宁静安闲的山村秋夜,因这流萤的点缀增添了流动的意致和欣然的生机,于恬静的意境中多了几分活泼的情趣;而这活泼的情趣又给这安恬宁静的山村秋夜平添了几分矜持和妩媚。
这里,诗人对两人相遇的场面没作任何正面的描写,也没有一笔正面写“喜”,但读者咀嚼之、玩味之,透过这幅由溶溶月光、点点流萤组成的山村秋夜图,不是分明感受到了诗人那种沉醉于眼前美好景色之中的喜悦之情,那种心情与环境契合无间的舒适安恬以及两位老友共对如此良夜幽景的痴迷的笑意和得意忘言的情景了吗?这就是诗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这就是诗情。而这诗情含而不露,它要靠读者于咀嚼玩味之后,运用形象思维去丰富去补充。也正因为如此,这首小诗才产生了味之者无极而闻之者心动的艺术效果。这正是诗人在道景言情上的匠心独运。
此诗似乎信笔写来,但转承分明,篇法圆紧。它形象质朴却又真彩内映,它没有警句炼字,却兴味贯串全篇。从声律和对仗这两方面看,此诗是五言截句,截其五律之后四句即颈联和尾联。开首两句平仄全合而对仗极工。全诗既节奏优美又洒脱自然。这在初唐诗坛上确实不可多见。
题破山寺后禅院 常 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经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这是一首纪实体的五言律诗。诗中所写景物,都是诗人实地观察所得。诗人到破山寺去游赏,有感于破山寺后禅院的景色,形之于诗,题之于壁。诗所描绘的就是破山寺后禅院的清幽和寂静。
诗的第一句,便直写清晨即步入破山古寺,第二句的高林、初日,是对清晨的渲染。诗的重点在于突出破山寺后禅院的景观。第三、四句便立即点明直通后禅院的弯弯曲曲的清幽小径,和为花木深掩的禅院,进入主题。第五、六句则是写后禅院的具体事物,使鸟儿欢悦的山光,使人身心清澈的清潭。最后两句更进一步烘托出后禅院地幽静气氛。全诗一气所成。诗句新警,形象鲜明,层次井然。真实地再现了破山寺后禅院的幽寂景象。
这首诗虽属纪实,并且从清晨入寺写起,但也不是有闻必录,有景必出,而是有所剪裁和取舍的。清晨步入古寺后,便略去了前展而直接进入了后禅院,进入后禅院后,也只写了山光和潭影,而不及其它。原因便是所选择描述的通出的曲径、花木森森的禅房、洒满后禅院的山光,清潭中的倒影等,对显示后禅院的清幽和寂静,已经足够了。
这首诗在艺术上,除用正面描写清幽的事物来创造环境气氛外,也用反面描写来烘托清幽环境。“山光悦鸟性”中有鸟鸣,“惟闻钟磬音”中有音响。这里同清静似乎是相矛盾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大家都知道,只有远离尘嚣的地方,才会有鸟类的自在的鸣叫,才会使人听到钟磬的袅袅余音。这些音响反而就会更好的衬托出环境的清幽和寂静的。
常建以其高度的艺术造诣,为历代许多人所赞赏。这首诗对清幽和寂静,表示出特殊的兴趣,这恐同作者的思想有关。常建这位盛唐诗人,高才而无贵位,虽曾中进士,却止于一县尉。他寄情山水,向往清出,也许是寄寓了一种对浑浊之世的无言的抗议。
题都城南庄 崔 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诗的开头两句是追忆。“去年今日此门中”,点出时间和地点,写得非常具体,足见这个时间和地点,在诗人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难忘的记忆。第二句是写人,诗人拈出一个人们犹知的形象——桃花,春风中的桃花人人都知道是何等的艳丽,而“人面”竟能“映”得桃花分外红艳,则“人面”之美可以想见;再者,本来已经很美的“人面”,在红艳艳的桃花映照之下定是显得更加青春美貌,风韵袭人。一个耀眼的“红”字,正是强烈地渲染出这种相映生色的景象和气氛。面对着这一幅色彩浓丽、青春焕发、两美相辉的人面桃花图,不用说姑娘的神采美貌如在目前,就是她的情态,诗人的心事,彼此藏在心中的欢爱和兴奋,也都是可以“思而得之”的。三、四两句写今年今日。去年今天,有同有异,有续有断。同者、续者,桃花依旧;异者断者,人面不见。这就产生了愈见其同,愈感其异,愈觉其续,愈伤其断。正是这种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心情,越发加剧了眼前的惆怅与寂寞。
从故事情节来看,这是一首即兴的诗,它给人看到的似乎只是两个简单的画面——桃花相映着的人面,人面去后的桃花。但是,由于人物的活动贯串其间,由于画面与画面、画面里(桃花)与画面外(诗人)的对比、映衬,便巧妙地显示了人物感情的发生、发展和起伏跌宕的变化,诸如初遇的脉脉含情,别后的相思,深情的重访,未遇的失望等等,都或隐或现地表达出来了。全诗自然浑成,犹如从心底一涌而出的清泉,清澈醇美,令人回味不尽。
村 行 王禹偁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
宋太宗淳化二外(991年),王禹偁因论妖尼道安罪,被贬为商州(今陕西商县)团练副使。在这个寂